肖野把车靠在树丛边上。他熟练地拆下牌照,扔进了后座。
黑暗中除了他清晰的脚步声,没有其他响动。他知道这是个废弃的,早已被查封的金属仓库。他一步一步朝仓库里走去。
直到一个坚硬的东西悄悄抵在了他的腰上。紧张而尖利的触感,并且一点点往里推进。
电光火石之间,他强劲有力的手臂打开了抵在腰间的物体,反手抓住身后人的胳膊,将其拽到身前。下一秒,他将偷袭的人死死摁在了墙上。
“看来你没忘啊。”一个熟悉的声音挑逗着他的神经。
肖野一惊,他腾出一只手来推开了不远处的电闸。
“妮可?”灯亮起的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怀里的竟然是今天才重新相遇的妮可。
“你没忘记啊,曾经被爸爸训练成一架杀人机器。”
肖野这才发现她的手里捏着一截树枝。刚刚就是这个吗?抵在他腰间的像是匕首一样的东西。
他抬起压住她肩膀的手臂,“找我有什么事吗?”他的语气异常冷漠。
“找你有什么事?我们之间已经生分到这个地步了吗?还是说,已经三年没见的我们,只剩下这种可有可无的寒暄了?”
“……你,过得好吗?”
“我也不知道。爸爸已经死在了牢里,我没有其他亲人了。本来我应该难过的,可是看到你之后,原本承担不了的苦难,似乎也不那么可怕了。”
肖野凝视着她。她不是特别标致的女孩,下颌角有些突出,显得面部线条分明而硬朗,上翘的嘴角仿佛时时刻刻都在微笑。即便三年没见,她还是与他记忆中那个青涩活泼的少女没有任何出入。她今年二十岁了吧。
“你爸爸……已经去世了吗?”
“是啊。”她的语气平静地有些过分,“谁能想到纵横一时的大盗黑豹,竟然会因为伤寒死在监狱里呢?三年前的那次抓捕让曾经在身边的伙伴们全都离开了,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了,胡狼。”
她从包里抽出一张厚实的纸制品,是汤岐美术馆今天失窃的那幅画。“我们重新开始吧,把这幅画卖掉之后我们就能重新开始,我已经拿到了销赃分子名单。”
“妮可你……”
“没有你来开保险箱我还是不习惯,我真的不大会开。对了,今天粘口香糖的时候我也有些手忙脚乱。”她兴奋地规划着未来,“从今往后你会帮我的吧?就算只有我们两个,应该也不会有太大关系。”
“妮可,”他低沉的声音冻结了她的期望,“我不会再干这种事了。”
“你不愿意再开保险箱了吗?那就我来吧,我会努力学着……”
“我说过,我不会再干这种事情了!”他用力抓住妮可的肩膀,“盗窃这种事,我绝对不会再干了!”
“那我要怎么办……除了偷窃,我什么都不会。”她绝望地看着他狼一般的眼睛,“我的爸爸只教过我怎样爬窗,怎样开锁,怎样抹掉自己的指纹,怎样毁掉红外线探测仪,怎样把偷到的东西不着痕迹地带出房间,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从小我就知道怎样把手伸进陌生人的口袋,从小我就知道只要想办法拿到别人的钱包我就能一个星期不挨饿,你说我要怎么办!”
肖野没有说话。
“还是,你已经不要我了?”妮可不安起来,“我只有你了,我的身边只有你了……你从没有离开过我啊!就算爸爸也放弃了我,是你一直留在我身边的啊!你不会说过绝对不会丢下我的吗!”
“抱歉了妮可,这一次,我大概要食言了。”
“这三年我一直独自生活,一个人养活自己。三年前的那次行动正因为有你的掩护我才没有被抓。”她的神情格外落寞。“那天晚上你明明答应过我会马上和我会合的,于是我等了整整一个星期。那七天我都提心吊胆地藏在赌场里,后来才知道你居然已经被抓了。我一直在等你出狱,我一直在等你。可是你呢?”她的语气带着哭腔,“到底是什么改变了你,这三年的时间你到底在做什么?”她拦住他的去路,推搡中她看到了肖野的胸口。那里别着一枚不起眼的检察院徽章,阴冷的月光下却意外地灼眼。
“什么啊……”妮可双眼通红,“你已经……过上这么正派的生活了吗?”
肖野轻柔地抚上那枚徽章,生怕弄坏了它。妮可不敢看他的眼睛,因为那里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爱惜正不停地流淌出来。
“其实你早就出狱了吧,还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成为了检察院的一员。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原来你早就想摆脱了是吗?”她背对着他,“知道爸爸为什么叫你胡狼吗?”
肖野突然浑身一僵。
“因为你沉默寡言,而且相当警觉。最重要的是,你很忠诚。”
她睁大了眼睛,“忠诚,就是爸爸最看重你的一点。你只对你的主人言听计从。他说,你就像行动迅速,追求捕猎技巧的胡狼一样,是整个团队中最残忍,最为顶尖的窃贼。”她的眼里尽是嘲讽,“可是你忠诚吗?我并不这样觉得……”
“够了!别说了。”
“曾经最忠诚的你已经投奔了其他人,该怎么说呢,投奔了‘正义’的一方吗?你难道忘记了就是那些所谓的好人才把我们弄得四分五裂的吗?”她火上浇油,“你已经变得和那些衣冠楚楚的检察官们没什么两样了吧!一样的道貌岸然,一样的虚伪做作!”
“闭嘴妮可!”他竭力克制着怒气,“你没有资格说这种话!给我闭嘴。”
“别忘了,即便你现在穿着一本正经的检察院制服,你也抹不掉自己的过去!”她还在试图激怒他,“别以为你现在有多高尚。你偷过东西,也杀过人。你永远也别想全身而退,因为你是个贼,胡狼!”
“我叫你闭嘴!”他一拳砸在她身后的墙壁上,“别再叫我胡狼!你认识的那个人三年前就已经死了。我不是胡狼!给我听清楚,我的名字叫做肖野!”
“那你为什么要帮我?!”她声嘶力竭地喊着,“在汤岐美术馆的时候为什么不抓我?你不是警察的人吗,为什么要放了我?你明知道是我偷了那幅画!”
仓库的灯泡突然灭了。也许是灯泡的寿命已尽,四周又变得漆黑一片。肖野突然有些庆幸。这样真好,这样妮可就不会看到他的心软和怜悯。
“那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想要抓你,我随时都可以。”
“你会来抓我吗?”她颓然一笑,“也是,你向来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你明白就好。”说罢他转身离开。
“知道吗胡狼,我已经知道‘瑟西之眼’的下落了。”
瑟西之眼?肖野怔住了。是那颗钻石!?
“对,就是三年前我们企图偷到的那颗钻石。真是颗给人带来灾祸的钻石呢,除了死于非命的物主之外,三年前的我们就是最好的见证。”她不顾一切地下了赌注,“十四天后它会在伽略山博物馆展出,你说这次会怎么样呢,我一个人能成功吗?”
他皱紧了眉头,“放弃吧妮可,展出那天会有很多警察在门口把守。”
“那又怎么样?我最擅长躲开他们,你今天不是也见识过了吗?”
“珠宝展出的时候警察都会配枪,你不要命了吗?”
“那有什么好怕的,我也会带枪去啊。”她唯恐天下不乱。
“你别再碰那颗钻石了,”肖野有些心慌,“它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在担心我吗?还是担心那颗钻石?”
“你偷不到的,而且一定会被抓。”肖野故意用冷淡的语气遮掩住巨大的心跳声,“你以为今天自己毫无破绽吗?好好想想你在美术馆丢了什么东西。”
妮可下意识地往脖子上一摸。糟了,那条项链不见了!“你……捡到了我的项链是吗?”
肖野没有接话,“别再去偷那颗钻石了,这是我的最后一次警告。”他朝仓库外走去。
妮可抚着空空的脖颈,突然心口一暖。那条白松石项链在你那里吧,胡狼。
所以她想要赌一场,即便把自己置于险恶的境地,她也要赌一场。她想确认那颗钻石是否真的会给人带来厄运,她想要看到他深埋着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