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里缓缓走出一个身影。“你指什么?”
“你怎么知道会有一个自称柯宝嘉的女人来找我?”希律皱眉。
男人慢慢走到灯光下。他呼吸着空气中熟悉的香水味,清甜的瓜果和活泼的黑醋栗揉着温暖的雪松,这味道使他身心都愉悦起来。“还不止呢,”他朝希律笑着,“这个女人还会用各种方法来搜集你诈骗她的证据,为的就是要抓住你。”
“抓我?”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因为感情诈骗你已经成为警方抓捕的对象了。”
“诈骗?”希律烦躁起来,“为什么你们都这样说?你们有什么证据?”
“正是因为没有证据,她才会到这里来。”男人朝阿稚离开的方向瞥了一眼,“我了解她,这个女人很麻烦,她不达目的是绝不会离开的。即便真的没有证据,她也会制造出许多来。”
希律突然冷笑起来,“我靠自己的爱情来换取金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出卖的是上帝给我的肉体,谁能阻止我利用我自己?”
“你觉得骄傲是吗?我只觉得你可怜。”他晃了晃那杯没喝完的血腥玛丽,“你不知道除了这张脸之外上帝还给了你什么。希律,你根本不知道你是谁。”
“我能是谁?我从没见过我的父亲,我的母亲是巴塞罗那的妓/女,你觉得我是谁?”他悲哀地笑着。
“想见你的父亲吗?”
希律疑惑地抬起头来。
“如果我告诉你,你的父亲拥有巨额的财富,而且正在寻找继承人,你会怎么做?”
他浑身一颤,“什么意思?我的父亲是谁?”
“你的父亲已经年老,他一个人操纵着整个企业的运营。知道芳汀香水吗?这一大笔财富在他死后不知道会落到谁的手里。而你是他的亲生儿子。”
“我可是私生子,遗产的继承权轮得到我吗?”
“当然。你该庆幸你是他唯一的合法继承人。除你之外他没有留下任何血脉,他的遗产本来就是属于你的。你的父亲这样富有,你却为了讨生活出卖肉体,”他的目光变得阴暗起来,“你觉得公平吗?”
“你现在是在教唆我?”
“算是吧。”他无比坦率,“实话说,我就是来帮你拿到那笔遗产的。”
希律将浸满欲/望的语气强压下去,“我不否认我想脱离现在这样的生活,我也不否认我想拿到那笔钱。我不明白的是,你这么做能得到什么?”
“我自然有我的目的,否则我也不会浪费时间来帮你。”男人直勾勾地看进他的眼里,“我会告诉你每一步该怎么走,你只需要静静等待,那些财富谁也动不了分毫。怎么样,这笔交易还满意吗?”
希律沉默了半晌,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眼前这个人。这个男人三天前就来找过他,他像先知一样了解他的身世,他的经历,像是调查了他很久。“你到底是谁?”他突然想起他从未告知过他的姓名。
男人微笑起来,“我叫周睿,是个律师。”
“如果我答应按你说的去做,”希律拿起那张符咒似的电影票,“那么……你能帮我摆脱那个女人吗?”
“她不会再来找你了。”周睿轻轻地接过电影票。
*
阿稚不耐烦地确认着时间。八点二十分的电影,现在都已经八点十分了。
“那家伙还敢迟到。”早春的夜晚实在有些凉,她裹紧了身上薄薄的外套。电影即将开始,门口的人都陆续朝放映室走去,却依旧没有人朝她走来。
正在她后悔没有留希律的电话时,突然余光瞄见身后有一个高大的黑影正一步步向她靠近。她没来得及回头,一只手掌瞬间捂住她的口鼻。
阿稚大吃一惊,肘部奋力往后一顶,用尽全身力气朝那个人的小腿踹去。
那人吃痛一声,只好松手放开她。他捂着被击中的腹部,无奈地向准备再来上一脚的阿稚吼道:“看清楚人了之后再动手成吗!?”
阿稚认得这个声音,她在黑漆漆的夜色中睁大了眼睛,原来是周睿。“谁叫你总喜欢吓人,而且还是从后面。”她没有一点抱歉的意思,满不在乎地整理起自己的穿戴。
周睿直起身来,“个子这么小,力气倒是大得很啊。”
“你来这里干嘛?”
“废话。来电影院还能干嘛?走吧,电影要开始了。”
阿稚白了他一眼,“你先进去吧,我还在等人呢。”
他抽出口袋里那张电影票在她眼前晃了两晃,“你等的人不是来了吗?”
阿稚难以置信地盯着他,“这张票怎么会在你手里?”
他瞥了一眼她手里的票,故作惊讶道:“好巧啊,我们竟然是连票!”
“可是这张票我明明给了……”她突然明白过来,“你也在调查他?”
“很聪明啊。”
“不过,能跟我解释一下是为什么吗?”
“一定要现在讲公事吗?”他指了指手表,“还有两分钟电影就要开始了,我可不想陪你在这里吹冷风。”他笑得很孩子气,不由分说地拽起她的手,朝电影院里走去。
“喂!你给我说清楚……”阿稚正在想办法挣脱他,突然他又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端详起她的手。
“这些能摘下来吗?”他嫌弃地指了指她手指上珠光宝气的戒指,“你该庆幸你来的路上没有强盗打算砍掉你的手。俗气得很,而且硌得我手疼。”他毫不留情地说。
两人走进放映室的时候,大厅的灯已经全部熄掉,荧幕上正在播放片头曲。
“别想岔开话题,周睿。”阿稚不依不饶地追问,“为什么你会拿到这张票?你为什么要调查他?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小声点,十万个为什么,电影已经开始了。”他数着座位编号,闪身将阿稚拉到位子上坐下。
“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现在你已经妨碍到我了。今天晚上要是希律能来的话,我就能想办法抓到他,你一定也知道他是个欺诈犯吧。”
“我知道。”他心不在焉地回应,“哎,要不要买两桶爆米花呢?你喜欢什么口味的?”
“既然你拿到了这张票,那你应该也知道我的计划……”
他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道具什么的虽然粗劣了点,不过好歹还能看出来是美人计。”
“既然你都知道我要干什么了……等等,你不会把我的身份也告诉他了吧!?”她的音量骤然提高。
旁边的观众不满地朝这边看过来,周睿只好捂住她的嘴。他转头向周围的观众道着歉。
“好好看场电影就这么难吗?这片子可是你选的。”
阿稚掰开他的手,“怎么样?要不要我喊得再大声一点。”她有些得意,“再这样下去我们就会被轰出电影院,就算聊到天亮也不会有人来打扰呢。”
“我不会让你抓到他的。”周睿嗓音一沉。
“哈,这可不是你说了算。”阿稚挑衅道,“我一定要把他抓到手。”
“如果我拿东西和你交换呢?”
“什么……”阿稚没有听懂。
“你知道杨硕的姐夫生前走私的最后一批原料是什么吗?”
“你……”她突然浑身发冷。
周睿看懂了她眼里的惊愕,“啊,你果然已经查到这里了吧,杨硕也不知道那批原料是什么对吗?”他不慌不忙地继续说着:“走私团伙在完成交易后向来都会毁掉买卖凭据,所以你根本无从查起。如果不知道那批原料是什么,案子又会陷入僵局。连带着杨硕姐夫的离奇死亡,我想你也已经手忙脚乱了吧。”
“你知道那批原料是什么?”她难以置信。
“当然,因为那批原料我才会去找唐瘸腿。也正是因为那批原料,我才会出现在枪杀案的现场。”出乎她意料的是,他竟老老实实将之前从不松口的事情和盘托出。
“要交换吗?”周睿没有看她,“你很聪明,我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东西,只要把希律交给我。”
“……我现在怀疑连报案的那些女人也是你安排的。”
他甚至没有一句否认,“我需要希律帮我完成一件重要的事情。不抓捕他对你来说也没有任何损失吧。”
“你利用我?”她大概明白了,“而且你算准了我会怎么选。”
周睿无害地笑着,“电影很不错。”
荧幕上正在播放着一场雨中的戏,女主角正焦急地撑伞等待着。
忽明忽灭的光线跳跃着投射进周睿的眼里。他长长的睫毛近乎透明,却使他看上去意外地孤独无助。她以为自己已经开始了解他,但越是靠近他,就越发觉得陌生。这个神秘的男人到底想干什么呢?他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他身上的秘密让她越发好奇。
电影里的女人终于等到前来赴约的人,她兴奋地丢掉了手中的伞,伸手抚上男人满是胡渣的脸。她略带哭腔地责问:“为什么到现在才来,为什么要我等这么久……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
“你到底是谁?”她从没这样认真地问过一个问题。
“走私嫌犯啊,或者……庭审上永远的敌人。”他毫不在意地笑着,“不是你说的吗?”
“你知道我没在开玩笑。”
荧幕上,男人小心翼翼拂去了女人脸上的雨水。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将女人拉进湿漉漉的拥抱里。同时也将他无法说出口的秘密,一起碾碎在这个意义复杂的怀抱中。
过了很久,周睿缓缓侧过头来。他浅色的瞳仁竟装着从未有过的坦诚。
“等你该知道的时候,你自然就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