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犯案之人手法越来越离奇,目的越来越蹊跷;就连周远文这样的断案高手也时常觉得自己的能力捉襟见肘。上次杜培文一案,今次唐昱一案,这两个案子竟然都不能在案发现场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周远文已越来越觉得眼前的世界变得比较灰暗。
既然在案发现场没什么可用的线索,那这案子就得从屈景升本身开始查起。
这屈景升的背景倒是挺简单:他是太子府从三品谏议大夫,算是太子的一个狗头军师吧。平时也没其它什么大作用,只是偶尔帮太子站站台,说说话而已;当然免不了暗地里为太子的一些龌蹉勾当出点儿狗血主意。究竟是谁会要杀这么一个烂人?公仇还是私恨?
吏部尚书肖朝业这次还算卖了个面子,让周远文取走了一摞摞厚厚的卷宗。
已是半夜,周远文的房内还仍然亮着灯。他试图从这堆厚厚的卷宗中找出些有用的信息。
信息不怕多,只怕找的人有心。周远文这就发现了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去年大宁河两岸修堤筑坝,朝廷指派的监理钦差大臣居然是屈景升,而举荐人是太子。(那时周远文正被外放为官,所以他并不清楚此事。)他一个谏议大夫,既不懂工又不懂帐,凭什么当这监理钦差大臣?很明白的事情,其中猫腻儿不少。
要想弄明白此事,恐怕还得要往工部跑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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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部。
高见舍酸溜溜的:“哎呀,周大人可是稀客啊。您最近不是正忙着在查屈景升被杀的案子么?怎么会有闲功夫到我工部来啊?我工部衙门小,恐怕容不下您这尊大佛。”
当年高见舍的侄子当街打架斗殴,至人死。那时候还是刑部侍郎的周远文毫不给他面子,力主判了个秋后处决。从这以后高见舍怎么看周远文怎么不爽,就希望他倒霉。
周远文:“本官正是到高大人这儿来查案子的。”
高见舍不屑道:“到我工部来查案子?周大人莫不是怀疑我工部之人杀害了那屈景升吧?如无证据,你可不要凭空污蔑人啊!”
虽然高见舍如此咄咄逼人,但周远文却没有一点儿要想和他争。
周远文道:“高大人,周某并无这个意思。”
高见舍:“那周大人到底是几个意思?”
周远文:“敢问高大人,去年大宁河两岸修堤筑坝,朝廷指派的监理钦差大臣是不是屈景升?”
高见舍:“是又怎样?”
周远文:“监理钦差大臣为何不是你工部的人,而是他屈景升,一个太子府的谏议大夫?”
高见舍:“那可是太子爷举荐的,皇上御批的。你怎么不去问他们?”
周远文:“高大人,不知道本官可否查阅一下去年的卷宗和账册?”
高见舍:“不行。”
周远文:“为何?”
高见舍:“我工部的卷宗岂是你刑部说查就查的?”
周远文:“高大人,本官这是在奉旨办案!”
高见舍:“说得咱工部衙门好像是白开的?难道咱就不为皇上办事了?周大人,除非你到皇上那儿去把圣旨请来,否则说破了天儿也不管用!”
周远文:“你这是公报私仇。”
高见舍:“随你怎么说,没圣旨就是不行!”
“如果我说行,不知道可不可以?”远远传来苏永熙的声音。
两人一看是太子来了,赶紧躬身站好。
高见舍:“太子殿下,这……”
心说我的意思你明白。爷,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可是查不得的啊。
哪知苏永熙却道:“周大人,你且去查,尽量查出些有用的东西来。本宫在外面等你。”
周远文:“谢殿下。”
高见舍实在弄不懂这苏永熙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耗子药。
周远文虽是查案高手,但在算账方面却不甚精通。即便是这样,他也从去年的帐目上看出了不少毛病。这些烂帐可以说是非常不清不明,虽然一时半刻算不清楚,但是中间肯定得有好大一笔银子落入了太子和工部的荷包。
可奇就奇是在太子殿下居然这么大方的就让自己查了,他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猫药?
周远文出来,苏永熙果然还在等他,却不见了高见舍。也许是这太子爷让他回避了吧。
周远文:“殿下,劳您久等了。”
苏永熙:“无妨,你我都是为了给唐昱洗清冤屈而已。周大人,不知道你是否查出些什么来?”
这苏永熙一开口就摆明了目的,咱们俩可是一伙的!
周远文却不这么想。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那些帐上看似到了屈景升荷包里的银子最终还不是倒了你的手里?不过好在没有直接证据证明罢了;即使有了直接证据,也不过是从你皇帝老子的荷包里到了你的荷包里,反正都是一家人。他也不见得会拿你怎样。
周远文:“回殿下……”
苏永熙:“来,边走边说。”
周远文也是个头硬的,他不怕说:“臣查到去年修建河工的账目有问题。屈景升大人恐怕脱不了干系。”
苏永熙:“当真有这种事?本宫真是瞎了眼,居然当初举荐了他。此贼真是死不足惜!”
这也不是不行,反正已经死无对证了。
苏永熙又道:“周大人,你回去好好研究案情吧。看看今日所获是否与屈景升之死有关;如需本宫助力,且告知我。”
周远文:“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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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天黑到天明,周远文又一宿没睡。又查阅了大量卷宗,始终没有更多的收获。屈景升的贪墨和他的被杀到底有没有什么联系?凭感觉二者之间是必有联系的,但是现在少了一根线,少了一根可以把两件事串起来的线。
家仆:“老爷,外面有位叫子书空余的公子来访。还绑了一个人来。”
子书空余?这人的名头最近在京城还有点儿响,听说是江湖上一个什么玉悠山庄的庄主。他来做什么?另外这绑个人来又是怎么回事儿?
周远文:“请他进来吧!”
且见子书空余押着一个人进来,道:“子书空余见过周大人!”
周远文但见子书空余此人,风采气度不输唐昱,只是有些骄傲过人。
周远文问道:“子书公子来本官这儿所为何事?另外此人又是怎么回事?”
周远文瞧了瞧子书空余押来的那人。他脸色苍白,有气无力,精神处于极度恐慌的状态中。看样子在子书空余手里受了些折磨!
子书空余:“周大人近几日是在查屈景升被杀一案吧?”
周远文:“正是。”
子书空余:“此人就是杀人凶手。”
可以啊!
周远文:“你怎么证明他就是杀人凶手,可有证据?另外,杀人总得有动机,他的动机是什么?”
子书空余:“没有证据!但我肯定他就是杀人凶手。至于杀人动机,那是大人的事,不是我的事。”
周远文:“这样的话本官就不好办了。没有证据,总不能随便找来一人就认作杀人凶手吧?那也未免太草率了。”
看来必须得告诉你一点儿更多的。
子书空余:“周大人,此人叫做殷庆,是殷家的人。”
周远文:“殷家,哪个殷家?“
子书空余:“你觉得这云都城里还有哪个殷家?”
周远文惊道:“莫非是皇后那个殷家?”
子书空余笑了:“正是。”
那根线,那根线,这就是那根线!
那殷氏一家都是为皇帝办事的人,虽然全是在暗地里办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皇帝若要杀那屈景升本用不着这般方法,之所以弄成了这样,只不过是为了警告一下太子而已。至于唐昱,运气不好,替皇帝当了一个罪羊。
这案子的最终幕后黑手,皇帝老儿。这案子还要怎么判?
周远文缓缓的抬头,望着子书空余。
子书空余:“想必周大人已经明白了。”
周远文:“明白也不明白。”
子书空余:“这事儿恐怕还得和太子商量一下了?”
只是,那太子他能接招么?
家仆又进来:“老爷,太子殿下到了。”
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那可对不起了。
二人把太子迎了进来。
苏永熙见那里竟然绑着一人,诧异道:“此人是谁?”
周远文:“回殿下,此人乃杀害屈景升的凶手。”
是他?他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苏永熙也有些吃惊:“凶手?他为何要杀屈景升?”
子书空余:“殿下,此人名叫殷庆,乃是殷家的人。”
殷家?这殷家乃是自己母后的族人,只因他们在朝廷上并无太大权势,所以并不和他们亲近。而自己的那四位表兄弟殷少云,淡,风,清,自己和他们也不是十分的熟络,只知道好像他们在为自己的皇帝老子办事。前段时间不是还在青州死了一个殷少淡么?
现在看来,这次弄死屈景升恐怕也是老爷子的意思了。其一,杀鸡给猴看,敲打敲打一下自己这个太子。其二,考验一下唐昱,看看他是否有什么问题?
论觉悟,苏永熙还是比子书空余和周远文要高上几分。
想明了一切后,苏永熙道:“周大人,你就结案吧。”
他也不能把过多的事情说给周远文和子书空余这两人听,只能让周远文结案。
结案?你叫我怎么结案?你倒是教教我看!
三人都不着声,场面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子书空余:“哎,还是我来做这个恶人吧。”
手中剑出鞘,只见光影一闪,殷成倒地而亡。颈处一道又细又利的伤口,血慢慢渗了出来。
周远文:“你!”
子书空余:“周大人,这下可以结案了。”
苏永熙,周远文两人也是聪明之人,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这殷成一死,就算封了口。只要保住了皇帝的面子,剩下的想怎么判就可以怎么判了。尽管如此,周远文内心还是无比挣扎。自己这一辈子都没有判过这样的糊涂案,可是今年开年以来就接连判了两起这种糊涂案。这世道啊……
周远文:“屈景升深夜归家,被歹人觊觎其身上财物,将其谋害。现歹人已伏法,唐昱实为清白之身。此案就这样吧!”
语气中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苏永熙否定了:“如此不好!理当据实而言。屈景升去年任大宁河监理钦差大臣期间,贪赃枉法,中饱私囊,引起了极大的民怨。现被凶犯报复,实属咎由自取。凶犯既已伏法,唐昱自然应属无罪。而本宫则有识人不明之责,会向皇上自请禁足三月,闭宫自醒。”
好一个据实而言!真的,论说瞎话,他们那一家子人是浑然天成。周远文是自愧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