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她!”我下意识地往前冲去,想要拦住那人的动作。
“别动!”串串火花打起,祈阳的声音冲破空气,倏地抢占我的耳膜。
与些同时,我的脚下,感到了一片滑腻的,带着湿感的软绵。
黑衣装束的两人,却趁着这一瞬间的电光火石,抱着蓦然冰冷而纤细僵硬的,已经失去生命的躯体,消失在黑暗之中。
“夏宜家!”连串的疾呼涌来,身子倏轻,脚底脱离了软绵的湿意。
我的视线依旧呆呆地追着蓦然离去的方向,直到有剑身深深扎进土地的声音夹杂进黑暗的寂静里。
怔怔转眼,瞬间从唯持了良久的呆怔中清醒,惊慌喊出声:“祈阳!”
流云卷了星月,隐进黑幕之后。在黑暗中如鬼魅一般阴森的林木下,躺着正被污水浸湿的火把,火光在水洼中一点一点散尽,变作萤火一般的火星。
用来传递信号的火折子,也随之掉落一旁。
祈阳的身体,正一寸一寸地往下陷,我睁眼看着,心弦蹦地一声当空断掉,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崩塌尽毁。
“祈阳!”拿起火折子用力刮起,却连星点的光亮都发不出。我一把丢开火折,朝他跑去。“祈阳!”再喊一声,我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原来可以这样惊恐。
“别过来!”他一手紧抓在剑柄之上,剑身反射着天边微微隐透的一道天光,正正映进他的眼。而下身,却已尽半没入泥污的沼泽。
“你怎么……”我看着他一寸一寸往下陷的身体,脚步下意识地又要抬起。
他抬手一挥,凌厉的掌风顿袭过来,将我推后几步。他在用力之下,一个不稳地又往下陷,他只好双手齐握,紧紧把持着那把插在地上的剑,咬牙借力,想要阻止自己一直想往沼泽里陷落的身体。
“祈阳……”我紧紧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失声哭叫出来。
“我……我去找人……”我突然想起了此时还在林外守候的谢棋,没错,只要他们在,便不会有事。
身后又是一声暴吼:“不要去!”
“不可以——”
“宜家。”他深深吸气,视线一瞬不瞬地定在我身上,“你若再掉进去,我就真的没救了……”
我突顿住脚步,怔怔回头,望到他凝盯过来的眼神,脚步如被蛊惑似地转向,三步两步再奔到他身边。
这回,他没有出掌阻止,只因为他的身体,已经只能凭靠着支在剑柄上的双手支撑着不往下陷。
“祈阳……”我伏下身,半跪在沼泽边,伸手扶住他的手肘,尽力帮他稳住身体。
“我……我好抱歉……”我的眼泪一滴滴滴下,落进污水之中,“真的好抱歉……”
我不该求他带我来的,不该的。如今,不仅救不回蓦然,还害了他……
蓦然刚刚才在我眼前死去啊,若连祈阳……若连他……都出了事……我……
祈阳咬牙,森墨色的瞳色在眼中流转,一闪不闪,凝定在我身上:“不许说抱歉。”
心里又慌又乱,泪水便绝堤而下,我再也忍不住地哭出声来。
“宜家……”这一声,带着隐隐的叹息,“不要这样……”
他微有动作,却扯动了沼泽里承不起一丝重量的泥污,身体又开始往下陷落。
“不要!”我紧紧抓着他的手臂,想要唯持他的身体不动。
“宜家。”他抬起头,或许是秋夜沼泽里的寒冷,或许是心里的惊悸,唇色带上些从未有过的苍白,“就算我真陷下去,你也不要乱动乱走,知道吗?”
“不……”我拼命地摇着头,“不会的……你不会有事,不会有——”
“答应我!”他猛然出声打断我的话,“快!答应我!”
“不——”
“宜家……”他眉头深锁,凝目看来,“我该拿你怎么办……”这句话,不是问我,倒像是自言自语,“有的时候冷静得不像话,有的时候却又任性得不像话……”
“祈阳……”我哽咽着发不出声音,“我不想……看着你死……”
我怎么还能看着他死?
他交缠在剑柄上的十指,已经因用力过度,争先着互相在邻近的指上留下月牙形的血痕。
他睁目看我,眼里隐隐有着血丝:“你不是……一直想要离开吗?若我死了,你便可以安然离开了……”他的视线渐恍,“宜家……你是不是……该高兴?”
“不是……”我一遍一遍地摇头,“我一点都不会高兴。”
月光隐隐又从云后透出,随着他脸上淡扯出的那一抹笑意:“宜家……我好惊喜。”
我泣不成声。
“答应我,若我真的救不了,便求父皇,让你离开皇宫,离开都城……”他的轻勾着唇,话音中却没有一点喜气,“离开祈宣的视线。我死了,他便是朝祈的储君了……我担心……他会太心狠,再不愿意放过你……”
“祈阳……你是祈阳啊……怎么可能会有事……”
他淡淡笑着:“可是我却依旧是个人。”
我沙哑着声音,看着那天将他大半个人掩入的沼泽——我知道,这个样子的他,根本没有办法动得了几分内力和武功。
可是,我怎么可能就这样看着他陷下去?
“祈阳……”我除了叫这一个名字,已经找不出一句多余的话。
“宜家,我好想听你一句回答。”他定定视来,眼角强撑起的笑意添了些怅然,“你究竟对我……是什么样的心意?”
我愣住了。
他微眯眼眸,一瞬不瞬地盯来:“有没有……一点动心?”
动心……我蒙着泪水点头。
唇边绽笑,他轻合上眼,再缓缓睁开,定定看过来:“有没有……一点喜欢?”
我僵愣着,久久未应。
算喜欢吗?我对他,算喜欢吗?
“宜家……”他悠悠投来视线,“那……爱呢?”微停一瞬,凝着深邃的目色看来,“有没有……爱过我?”
我呆怔在地。
“是便是,不是便不是。”他的眼神带了从未有过的干净和透明,“我只要你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