汹涌的人潮中,走出一个纤细身姿的女子。一步一步下去,好似有些漫不经心。浅绿色的翎披搭在肩上,轻掩着她的半张小脸,远远地让人看不清晰。
再走近,众人惊得倒吸一口凉气。我持茶杯的手也倏地停下,凝盯住那张绝色小脸。
惊愣过半响,女子突然回头,对着遥遥人群露出一抹清丽的微笑,绝代风华倾国倾城。笑容淡舒中,人群中的白衣男子缓缓走出,俊秀的脸上带着疼惜的笑,轻揽了女子的肩,呵护倍至的样子映进了楼上一堆嫉妒的眼里。
“唉,原来已经有人先得了月啊……可惜可惜……”
“那不是向驸马吗?”
“是啊是啊,好像……那岂不是说她怀中的那个是公主?”
“天琳公主?”有人一声嗟叹,惋惋地又看去,“想不到天琳公主竟有如此绝色。”
锁儿……前几****曾到府上探望过我,当时不过只是觉得她比之前多了一丝属于出阁女子的气息。但今日与向惟远同出现在这里——悄悄瞄一眼那张倾国笑颜,心生抚慰,锁儿,你的这个公主,总算是没有做错。
“今日是七夕。”
七夕?我的笑容有些怔愣,我离开都城……已有一个多月了吗?久得到我都忘了有这样一个节日。
“好美的女人。”苏璃晓继续砸嘴,“真是美啊。”
我脸上三条黑线,莫不是这大小姐今天约我出来,就是为了让我看一眼锁儿?
树上的花灯横起,灯火隐约难辨,唇边带笑勾回视线,静静望向对面扯开话题:“楚桐呢?”
苏璃晓挠一挠后脑,只在额下的手未收:“他若是听到你问起他,一定很是高兴。”
听出她话中的哀怨,我收起笑放下茶杯:“晓晓,我和楚桐没有什么的。”
苏璃晓半合上眼睫,半嘟起唇道:“你对他是没什么,他对你可是太有什么。”
我苦笑摇头,凑近了眼看她:“晓晓……”
“嗯?”漫不经心地一声应。
我笑起来,声音一字一顿:“记得加油。”
“嗯?”这一个应里隐着疑惑。
“自己理解吧。”我带笑起身,耸耸肩轻道,“在这楼上也呆得久了,我想出去走走。”
“我陪你。”苏璃晓扯了扯头上过长的发带直腰起身,“一个人在这儿也无聊。”
“不必陪我了。”勾起额边扎不上的中长发丝,含笑的视线投向楼下那一抹正缓步往这边走来的淡紫身影,“诺,这不是有人来了?”
话刚说完,我已经挪身到一侧的帘障之后,待楚桐的身影移进我方才才走出的雅间,才绕过屏风,从侧门下了楼。
“走了?”等在旁边的谢伯两眼发亮,兴冲冲地跟了过来。
“不急,再走走。“假装没看到老头的失望表情,偏过身子走到后巷。
“夫人。”一直默声在旁的冷暖低首凑唇,在我耳边轻问,“不需要打个招呼吗?”
“不必,楚桐两日前刚接了广泓王的金印,这个时候城里传这件事还传得很频繁,我还是避免和他正面见的好。”
“夫人……”身后的声音微顿。
“你想说什么?”已经从侧门走入略安静的小巷,耳旁的喧闹也淡了许多,冷暖话中的怅意却越显清晰。
“夫人是不是还在意言王妃的那句——人尽可夫?”
“……”
“夫人?”冷暖见我不答,轻轻退后一小步,“是冷暖逾矩了。”
“我并不否认。”我转首看她,脸上的笑容已经尽数敛去,“若是当时皇上要我嫁的不是你主子,比如宣王,言王,甚至是什么别的什么人,我都会嫁的。唐纤的那些话,的确让我想到这些,想到许多另外的东西。我当楚桐是很好的朋友,他对我的感情让我很是矛盾,一方面,我想留下他。另一方面,又担心与他的交往若还是这样下去,他对我会越来越放不开……”
“所以您就想要苏姑娘——”
“我很喜欢苏璃晓这个女孩子……她和楚桐……算了,顺其自然吧。”
走过石桥,踏着玉湘江边的清竹小径,与三三两两赏灯的男女一起,走近玉湘江。
一艘画舫缓缓飘过,甲板上有银灰色的翎披当风扬起,男子含笑弯腰,亲昵地扶起左旁一抹纤弱丽影,再搂抱过一剪娇躯,左拥右抱自在得很。
船上的男人无意地督来一眼,并未发现我隐在树丛之下的身影。而我的视线触到船头随风飘扬的“宣”字,再转目落下,视线定于那个正左拥右抱的男人身上。袖下的拳头悄悄收紧。
祈宣,倾如不过才走几日,你便将她忘却脑后,在这里左拥右抱。亏得她拼死还要生下你的孩子!倾如,我从未像这样觉得,自己不将你带回都城,是如此对的一件事情!
毫不犹豫地转身,连再多看一眼也不屑。原本兴奋的想要散心的心情也跌到谷底。
“生气了?”绢丝的儒衫衣袖被人轻轻拉住。
听到低沉而熟悉的男声,我下意识地带惊转首:“你什么时候到的?”
“他们说你出府了。”明眸中闪着的黯色与夜色悄然融合,浓沉之下,却隐隐闪着温意。
我往后缩了缩身子,到如今,我依然还不能在他这样的眼神下坦然。
即使是轻微的退后动作,也逃不过他的眼睛。若有若无的低叹,从对面男人的唇中溢出,隐带着一丝浅浅的失望。
我低下头,赧然着偏过头:“对不起,我……”
夜色揉亮,浮光掠影的景象中,一声清鸣伴风轻响。深吸口气,再仰首望去,正面对上他夹杂着寂冷,森意,轻柔的眼。
“冷暖。”身后是小小的苍老声音,“走了……”
“谢伯——”
“唉呀,走了!”忍住脸上的喜色,身后老头拉起与自己孙女一般大小的丫头,不由分说地往外拖,“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脚步声轻响,身后已空无一人。
祈阳督到那边两人远去的背影,幽深的视线再落到我身上,眼角若有若无地扫过那艘刚刚与我们擦肩而过的画舫:“刚刚是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