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的眼色再度凝聚起来,针一样锐利,看向德妃道,“我再说一遍,小皇子不是我害的,你信也好,不信也罢,都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听到那样平静的话语,德妃的手震了一下,唇瓣紧抿却没有再开口。如果说燕倾城杀了皇儿,可她也因为自己,同样失去了亲生骨肉,燕倾城没有憎恨她,反而还能如此坦然的面对自己,这个女人太骄傲了,即使爱一个人,恨一个人都能随时做到淡漠以待,下毒这种龌龊卑鄙的事情,真不像是她能做出来的?真的不是她吗?
德妃的思绪,显然倾城并不感兴趣,她看向庄司澈,眼眸忽然微微一黯,没有血色的唇角浮出惨淡的笑意:“皇上,在你没有查出凶手之前,我不会出宸宫一步!”
她不恨他!她不恨他!她不恨他……她连恨他都不愿意!
那个瞬间,这种深沉的无力感迎面击来,几乎将睥睨天下、阴狠无情的一代帝王击垮。
根本就无关乎庄司澈的答案,倾城冰冷孤傲的眼睛仿佛没有焦距,深黯的眼底充满了平静,缓缓转身朝门口走去。
那样傲然的姿态和漫天的冰寒之气,众人均被震慑掉心魂,纷纷侧身让开道路。
昭阳宫悄无声息,显得更加诡异难测。
一位白衣女子拖着伤重的身体,倔傲的甩开他人的搀扶,一步步艰难的走着,她的身影被偏斜的阳光,拉成一道忽长忽短的黑影。
庄司澈看着前方的背影,怔怔地站在原地凝立不动,不自觉的双手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露,他的手即使这样,仍然控制不住的急剧颤抖着。
身后谨夜察觉到主子的痛楚,复看去,心里一惊。
只见女子身上的白衣俨然成了血衣,殷红的鲜血正顺着,她的裙摆绣鞋急剧流下,淌在地上被拖成一条血路。
庄司澈的眼神中忽然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狂乱和愤怒,风一般的向前方掠去。
而前方,白衣女子忽然像断线的风筝般昏倒在地。
当所有人都觉得燕倾城被彻底的击垮时,她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每日依旧平静无波,还和往常一样,唇边总是含着一抹时有时无的浅笑,吃的东西甚至比往常还要多,这让原本看热闹的人很纳闷,百思不得其解。
当庄司澈知道这些时,他多日来紧皱的眉头,终于松懈了下来。
是夜,他飞身来到宸宫,原本只想在她熟睡的时候,看她一眼,却不曾想会看到那么让他痛苦的一幕。
已经是深夜,可是倾城的寝宫还是灯火通明,倾城痛苦的趴在床上,传游之轻轻的拍着她的背。
“公主,别急!慢慢吐!”流云拿着陶罐在倾城唇瓣下方接着。
倾城闷哼一声,白天吃的食物又吐出来一些。
“倾城,好点了吗?”传游之忧声道。
“恩,好……”倾城刚欲说话,只觉得喉咙中一股污秽之物又涌了上来,传游之连忙顺了顺她的背,倾城悉数将秽物吐了出来,然后整个人虚弱的趴在床上不动。
流云连忙将陶罐放在一旁,帮助吃力的传游之将倾城扶好躺下,拉过棉被给她盖上,倒了一盆热水,干布浸湿拧干,帮倾城拭净唇角。
倾城拉着流云擦拭的手,疲惫的说道:“别忙活了,我不碍事!”
“公主……”流云泣不成音,“你还说自己不碍事,你瞧瞧你现在都瘦成什么样了,吃多少就吐多少,在这样下去,你的身子怎么能受得了!”
“哭什么,我不是还没有事吗?”倾城看到流云的眼泪,有些心疼,她最近每天都在为自己担惊受怕,着实不比她好到哪去。
“流云你到厨房里熬点清淡的米粥,一会端过来。”传游之怕倾城见流云这样,心里难受,连忙开口说道。
“恩,我这就去。”流云胡乱的擦了擦眼泪,就拿着陶罐走了出去。
庄司澈在外面听了,周身摇摇欲坠,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她每顿饭都吃得很多,但越见消瘦,原来每样东西她都吃,但却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不由自主的呕吐出来。
流云出来看到那袭明黄衣衫,虽然还没有看清楚来人,但在这皇宫中,有能耐穿这种衣服的只有一个人。
“皇上?”流云低声试探的叫道。
黑暗中,庄司澈沉默了很久,终于压抑着痛苦问道,“她怎么样?”
“不好,很不好。”流云的眼泪涌出来,忽然跪在了地上,“皇上,流云求你放了公主,你难道还不明白吗?公主的一切痛苦都是因你而起,她只会为你痛苦,你如果执意的抓住她不放,到头来只会害死她!我知道你舍不得放开公主,如果真的舍不得,那就不要再见她,就让她永远留在宸宫,永世不出吧。”
流云怕惊动屋里的人,声音因为刻意压低,如果不注意听根本就不知道她在讲些什么。
庄司澈的眼角抽搐,唇瓣咬破了都不自知,院里一阵沉凝,他没有说话,流云亦是没有再说,良久他像失了魂魄般,如同夜魅消失在宸宫。
狂啸的夜风在他耳边张牙舞爪的咆哮,他的长发肆意飞扬。
忽然他无声的笑了起来,但随着大笑的同时,汹涌的泪水划过俊美消瘦的脸庞,渐渐的在风中吹干,消失的无影无踪。
倾城的胃口依然很差,脸颊消瘦不已,传游之想了很多办法,都无济于事,眼睁睁的看着越来越清瘦的倾城,忧愁不已。
这日,她正在院子里暴晒流云抓回来的药材,见坐在檀椅上的倾城怔怔的望着她,眉目低敛不知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她拖着肚子,走过去问她。
“有一个孩子,是不是很幸福?”倾城的眼大而空洞,唇角的笑意浅淡的几乎看不见。
传游之知道她是想起了那个流掉的孩子,眼底不由得也是一黯。倾城的身体因为蛊毒的关系,本来就很虚弱,怀孕的话,流掉的机会很大,若不是德妃推她一把,相信凭借她的医术,孩子一定会平安的来到这人世间。
但是一切也只是如果!
传游之缓缓坐下来,“倾城,我知道你心里苦,愿意跟我说说吗?”倾城虽然看起来不想要这个孩子,但她好几次都看到倾城不由自主的摸着腹部,脸上的表情痛并快乐着,很矛盾!于是那个时候,她便明白,倾城并不如外表那样厌恶这个孩子。
“我一直都告诉自己,这个孩子不能要,两国大战在即,不能因为我的妇人之仁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每一次心软,我的心就会痛苦的抽搐一次,但要做母亲的感受是那么的奇妙,正当我的心开始松动,决定要这个孩子时,他却没了,你明白我当时的心情吗?简直就像是一场闹剧!”倾城微微一笑,笑得苍凉,笑得哀戚。
传游之握着倾城冰凉的手,想要给她一些温暖,“振作起来倾城,你不是这么容易就被打倒的人,你难道就没有发现吗?庄司澈竟然比你还要消瘦,你们两个何苦要这么折磨对方呢?”
倾城眼神闪烁了一下,没有说话。
“你在怪他,怪他当时没有紧紧的抓住你,对不对?”那天她也看到了庄司澈收回的手,当时心里一惊,却已来不及了,“他当时并不知道你怀孕,如果知道你怀孕,我相信他即使让你身处流言蜚语,各种恶意中伤里,也会拼命地紧紧抓着你不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