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妹莫怕,我骑马带你走!”曹大舍牵着马走过来,坐骑在手,他的心思大定,冷冷扫视赵山一眼。
“思姐怎么办啊?还有绿萼……”黄家小姐眼睛四处看,都快急哭了,“我邀她出城的呀!?”韩小姐俏脸惨白看着,已经说不出话来。
曹大舍阴沉着脸不吭声,上前一把将黄小姐抱起放到马上,然后翻身上马,“驾……”吆喝一声,便往外闯去,中途遇到行人直接用鞭子抽开,门外传来连声惨叫。
“小姐,别丢下我呀——”绿萼长声尖叫,跟在后面便要追去。
韩小姐惊呆了,曹大舍走后,她才反应过来,在院子中大喊:“张大叔,快把你家的车弄出来!”老张头四十多岁,满脸都是皱纹,乃是黄家的车夫,此时见自家小姐跑了,在客栈中急得跳脚。可是现在满院子的人如同没头苍蝇般乱串,他哪里还能把骡车套好。
“别管骡车了……”赵山低声说道,骡车没有越野能力,逃命时压根派不上用场。见韩小姐和老张头已经没了主意,拉着俩人出门就往北行。他对镇上的路有所了解,黑暗中推开周围乱跑的人群径直赶路。
“呜呜……别丢下我呀……”黄小姐的丫鬟绿萼缩在客栈门口,被周围四处奔逃的人群吓得捂住脸,无助地哭泣。
赵山无奈地摇摇头,回头把她拽起来,在后面一推,于是小丫头便跌跌撞撞跟着跑。
他刚才听得很清楚,镇子周围声音最嘈杂的地方是东面,只要对附近地形稍微了解就知道为什么:东面是通往济宁城的官道,堵住这里就把整个镇子一网打尽,里面的财物和人还不是贼人嘴里的菜?因而他的计划很简单,先往北行,绕过济宁城的北部,然后从城东门进城。东门靠近大运河的要害——会通闸,乃是重点布防的地方,大明官兵再不济,成千上万兵丁对贼寇多少还是有点威慑力的。
一路紧赶慢赶的,到望仙桥时天色已经微明,东边的天际露出一丝曙光。
赵山借着光线一看,桥上满是人,全是向北逃命的,不由得心思大定。望仙桥位于济宁城西,是往北面去的咽喉要道;万一桥被贼寇堵住,就要越过结着薄冰的洸河——这大冷天的,几乎就不可能。
过了桥,一行人找了个背风处歇息。这是洸河边的河滩,冬季的鲁南虽不是酷寒,可也不是那么好挨的,枯草上布满清晨的露水,周围满是跑累了休息的逃难人们,叽叽喳喳吵个不休。
那绿萼跑得双眼泛白,口吐白沫,看样子快虚脱了。韩小姐一路上被他半扶半拉弄过来,即便这样也累得不行,此刻坐在枯枝上剧烈地喘息;唯一像点样的居然是年纪最大的老张头,毕竟平日里是干体力活的,看起来还有些力气。
“老张受累啦!”赵山对他点点头,他与老张头不熟悉,平日里话都没说过几句,没想到逃命的时候居然凑在一块啦。说完,他从怀里掏出剩下两张饼子,冻得又干又硬,掰成四块分给众人。
“傻三儿,唉……”老张头苦着脸叹口气,没有多说什么,接过饼子吧唧吧唧吃起来。
赵山自来后就一直坚持锻炼,如今体能虽然达不到巅峰期水准,不过也差不到哪去,跑这点路只是出身汗,半块饼子下肚后基本就恢复了。此时坐在地上看韩家小姐皱着眉头吃饼,不由自主露出笑意——在大明,官宦人家的仕女这么不顾形象吃东西可是难得一见!
“你笑什么?”韩小姐被他犀利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恨恨瞪他一眼,赶紧用手捂住樱桃小口。
“还好你没有裹小脚!”他没头没脑感叹一句;黄纨没裹脚,那是因为出身商户人家,自小培养去掌管家族生意的,韩小姐就不知道是何原因了。
“登徒子!”韩思身子一哆嗦,立即气得俏脸晕红,她娇叱一声,把双腿往后一缩,藏在裙子里,又是狠狠瞪一眼:“不许看!”
他无所谓的耸耸肩,靠在枯枝上眯着眼养神。
徐徐北风吹来,岸边的人们被冻得缩头缩脑,有些挨不住的便挤在一起相互取暖。南面仍然有人陆陆续续过桥,他眼见有体弱的走着走着,一头栽在地上,就此不动弹了。路过的人们匆匆而过,甚至没有人多看一眼。
“喂——”韩思望着他,俏脸仍余留着两分薄怒,她小声问道,“咱们能逃回去吗?”说话之时,她的胸口微微起伏,看起来此番惊吓着实不轻。
“那要看贼寇的胃口有多大?”
“此话何意?”韩小姐娥眉微蹙。
“贼寇若想围住尽可能多的人,只要在交通要道堵住就行了;这个鬼天气,人又能往哪跑呢?”赵山尽量解释的通俗易懂,他琢磨过贼寇的意图,应该是打劫镇子为主,抢人看来不是他们的目的。所以,运气好的话,他们还是能逃回去的。
“我不信!”韩思板着脸反驳,“济宁城周边遍布官兵,我就不信总河大人能任贼人来去自由!”她的心理急需安全感,潜意识中需要找个理由来安慰自己。
赵山能理解这种心情,眼见韩思带着希冀的目光望着自己,不由得苦笑一声。他对这个时代从根本上就缺乏安全感,属于随时打算跑路的那种人,平日里不仅对地形,甚至对军队布防都详细打听过。这当然不是要他干间谍的活,只要在茶馆中、甚至大街小巷多听听就知道了,因为这年头的人压根就没有保密观念。
济宁城的确遍布军队,兵备道与济宁卫两大系统,加在一起有二十来个营、屯,好几万军队,管不管用那就天知道了。他自己是不报一点希望的。
韩思看了他半天,又道:“何况,城这么大,官道四通八达,我不信贼人能堵住所有路!”
“官道是多,可是城门就这么几个。”赵山淡淡说道,后面的话却没有说完,也不需要再说了。
“你——”韩思秀目瞪着他,怒气冲冲望着他,再也不愿理他了。
俩人大眼瞪小眼,坐在那儿互相看。
正在这时,绿萼忽然尖叫一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