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是相见恨晚
顾莎莎的一番话直说到云峰的心坎儿里去了。这些年来，目睹爸爸妈妈为秦山、秦川和秦晓所付出的一切，他的心里不是没有不平和委屈的，也不是没暗自怨叹过。秦山、秦川和秦晓在这个家里占据了太重要的位置，也分享了太多东西，而那些本应该只属于他们这三个亲生孩子的。顾莎莎的话听起来虽然有点刺耳，但是从中也不难看出她是个很有主张的人。在听了顾莎莎这一番“可照肝胆”的话后，曾云峰那颗一直彷徨着的软弱着的心似乎突然之间找到了可依靠的方向。一直没什么勇气和胆量的云峰很喜欢这种感觉，虽然才见第一面，可是这个顾莎莎却着实让他感觉受用。
一桌子的菜，吃到最后一样也没吃完，顾莎莎让服务员给打包，说是晚上回家就不用做饭了。临走的时候还把桌子上的牙签罐儿也顺进了袋子里拿走了。两个人吃过了饭又去看了场电影，看的是《芙蓉镇》。其实这部电影早在去年就已经开始在全国公映了，如今已是第二轮上映了。这部影片早在当初首映时就引起了相当强烈的反响，人们争相买票去电影院观看，甚至有不少的学校单位特意为学生和职工包场，不过巧合的是云峰和顾莎莎却都还没看过这部电影。云峰是因为《芙蓉镇》第一轮公映时正临近毕业，功课太紧张，没时间也没心情看电影。顾莎莎则是因为素来节省，舍不得自己花钱买电影票所以没看。说起顾莎莎的节省那可是远近闻名，绝对是个能把一分钱掰成两半儿花的主儿。只不过顾莎莎的节省并非出于好习惯，而只是因为她把钱看得太重。
从小到大顾莎莎只和一样东西最亲，这个东西就是钱。在她看来，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比钱更有用，也没有任何东西比钱更诚信可靠。她喜欢把钞票赚在手里时那种踏实的愉悦的感受，她生活的最主要的乐趣就是看着手里的钞票越变越厚，银行存折里的数字越变越大。她爱钱甚至爱到了六亲不认的地步，就连她妈，生她养她的那个亲娘让她打瓶酱油她都得要钱，绝不会给垫上。兄弟姐妹更别想从她那里得一分一厘的好处，亲友们因她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都疏远冷落她。可是顾莎莎对此却并不介意，她想只要自己手里有钱，日子就是实在的好的幸福的。亲人朋友又算得了什么呢？他们对她好还是不好又能怎样呢？他们对她好也不过是想从她这里获取好处，却并不会把他们手里钱给她花。他们对她不好她也并不损失什么，反还省得让他们惦记着掏她的腰包了。
顾莎莎是个地道的守财奴——爱钱却不舍得花钱，当然是舍不得花自己的钱，如果是花别人的钱那就要另当别论了。不过顾莎莎的日子似乎并没有因为舍不得花钱而比别人过得，她虽舍不得花钱，却很懂得如何占别人的便宜，她总是有办法做到题内损失题外补。总之，她绝对不会因为舍不得花钱而让自己忍饥挨饿受苦受难的，就拿她跟云峰的第一次约会来说吧，她是好吃的饭菜也是吃上了，不仅吃上了，还打包带走了，以前没舍得花钱买票去看的电影也看上了，没用从自己腰包里的掏一分钱，这该受用的也都受用了，这才真真是高人一等的生存之道呢。不过顾莎莎对此却并不感到十分满足，她总觉得她还没有将自己占便宜的本领发挥的极致，她本该可以收获更多。只可惜时光不能倒退，这次也便这样吧，下次再想办法多捞些好处才是正经道理。
那天晚上看完电影之后，在回家的路上，顾莎莎不禁大发感慨，由衷地发表了一些自己对片中人物的看法。让顾莎莎大发感慨的人却不是男女主教秦书田和胡玉音，却是那个配角谷燕山。影片中的谷燕山是一个在解放战争中就流过血、受过伤、付出过沉重代价的老党员。他先是因为胡玉音经营的米豆腐摊子赚了点钱的事在“四清”运动中受到牵连，后来历经苦难的寡妇胡玉音和右派分子秦书田相爱并怀了孕，向组织申请结婚却不被批准，结果秦书田情急之下说了一句“我们再坏，再黑，就是鸡鸭猪狗，也不能禁止我们婚配啊！”因此而被判刑入狱十年，而胡玉音也被判刑三年，但因其怀有身孕监外执行。还是这个谷燕山在秦书田和胡玉音申请结婚遭到拒绝后偷偷结婚时，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向他们贺喜；再后来当胡玉音难产面临生命危险的时候，又是这个谷燕山大义凛然，在漫天风雨中拦下军车，救了胡玉音母子的性命。对这个谷燕山，顾莎莎用“傻冒儿”两个字做了结论。云峰就说自己的父母也看过这部电影，还说自己的父母都很欣赏谷燕山的为人。顾莎莎听了又忍不住撇嘴说，“欣赏？那是因为你爸妈和谷燕山一样傻。你想啊，自家有三个孩子，有儿有女的，还去养别人的孩子，不是傻是什么？要我说啊，这也是一种病，你也别怪我说话难听，你爸妈还有谷燕山都有这种病，说是中毒也可以，中的是观念的毒，活了一辈子还是没想清楚人为啥活着。”
“你想清楚人为啥活着了？”云峰忍不住问道。
“其实也不是我想清楚的，是老祖宗教给我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是大学生，应该知道这话不是我编出来的，是姓孔的老夫子早就说过的至理名言。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人都是要为自己活着，不是为别人活。所以凡事应该多为自己想想，别人的闲事少管最好不管为妙。管多了自己受累不算，还要天诛地灭，连老天爷都要惩罚你。”
这个顾莎莎着实不是一般的人物，见云峰第一面，就以她的价值观和生存之道一点点征服着曾云峰，她的言谈举止竟让云峰浑然间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自己过去的二十多年里竟是住在别人家里，那个家里的人都不是亲人，这个刚刚认识顾莎莎反而比他们都贴心。云峰终于欣慰地发现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像自己的家人一样，原来还有人怀着和自己一样的想法活着，原来自己并不是孤立的。长久以来他一直以为自己和那个家和其他的兄弟姐妹有些格格不入的原因是自己出了问题，现在看来，倒不是这样。原来爸爸妈妈的观念竟是错的，原来其他的兄弟姐妹也都是中了毒的，这个顾莎莎简直可以做自己人生的老师了，她是那样有见地，而且那样强势，她就像一阵龙卷风一样一面之间便席卷了他全部身心，于是他便注定了要一生做她的俘虏跟奴隶。
只是云峰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奉为天人的顾莎莎博远和伊锦见了以后却不喜欢，很不喜欢。这让云峰很失望，越发觉得父母是看不上自己所以才看不上顾莎莎的，心里就更添委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