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酒干倘卖无
有人开始唱歌了，咿咿呀呀地。云曦感到被什么东西压得透不过气来，包房里的空气很不新鲜，这不该是一个靠海的城市该有的空气，大海的风是自然的风，大海的浪潮是自然的浪潮，空气里本该充满自然的味道。然而此刻，自然的风和浪潮都被隔绝在门外，近在咫尺的海却像是远在天涯。云曦不喜欢包房里的一切，空气，酒水，花枝招展的坐陪小姐，如同麻醉剂般的靡靡之音以及那些腰缠万贯挥金如土目空一切其实不过就是些酒囊饭袋的所谓的老板。这一切都让她从不自觉地从心底里觉得厌烦，就在此刻，以前从未有过的一个感受冒了出来，她突然间觉得自己想要留在上海看热闹的想法不免愚蠢。她想起了以前的大学室友们，想起了在师大读书时候的美好光阴，想起了母亲热爱了一辈子执著了一辈子的教师的讲台，想起了自己在无锡实习的时候那些可爱的像弟弟妹妹一样的学生们。那一切似乎以越来越快的速度远离着自己，似乎又正因为这样的远离令她心中开始泛起越来越多的牵挂和不舍，第一次她在心里怀疑并质问了自己当初的职业选择。
云曦的心情很乱，想一个人先回住的地方，可是转念又想这么晚了路又不认识，一个单身女孩子到外面去可能会有危险，这里再怎么不好，毕竟有这么多同事，有几位老高工在，起码是安全，于是便决定硬着头皮熬下去。
只是熬下去并不容易，望着眼前的一切，云曦只觉得悲哀，为玻璃房子里的女孩子们悲哀，为在这里挥金如土的老板们悲哀，为这个时代悲哀。在这样的一个午夜里，在天涯海角一个物欲横流的城市里，在这个乌烟瘴气的娱乐城的包间里，云曦忍不住想起了小时候那种清苦拮据但是却简单快乐的日子。她开始疯狂地想家，想念每一个亲人，想念秦川，想念其他的哥哥姐姐，想念爸爸妈妈，也想念爷爷奶奶。想到爷爷奶奶她就便又想起小时候在乡下的那些往事，想起了爷爷蹲在地上吧哒着旱烟袋，奶奶坐在炕上一边做针线活一边絮絮叨叨的情形，想起一大帮孩子每个人手里拿着一根黄瓜一边吃一边跑去河边游泳的样子，记忆里的这些画面是那么的温暖和亲切，那种朴素的健康的充满人情味儿的生活气息让人直想扑回到过去的光阴里。
温景阳发现云曦今晚的情绪很低落，平时爱说爱笑爱闹的她此刻却一言不发，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以前她在公司里经常和一大帮子朋友出去疯玩儿疯闹的，据说也常去卡拉OK厅唱歌。那么今晚她应该跟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地说笑唱歌才对，可是云曦却一个人孤单地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云曦的反应再一次让温景阳产生了错觉，他以为他的招数正在发挥它的效应，他以为是他对蒋莉姿典亲昵引起了她的不满和妒忌，他以为他触痛了她。他所要做的就是观察和等待，观察云曦的反应，等待一个最恰当的时机。温景阳就像是一个隐蔽在暗处的猎人，手指紧扣在猎枪的扳机上，期待着当猎物走进自己有把握的射程之内时好扣动扳机。等待扣动扳机时的心情无疑是激动兴奋和紧张的，此刻温景阳握着蒋莉姿的手，心却因为云曦而剧烈地跳动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茶几上的果盘和酒水上了一批又一批，麦克风在大家的手里轮了一圈儿又一圈儿，时间像个百岁的老人，走得好慢，云曦觉得心里闷得慌，很想找个人痛痛快快地说说话，可是放眼望出去，一屋子里的人竟然找不出一个可以随便聊点什么！
“让云曦唱！云曦唱歌很好听的！”不知道是谁喊道。
“对了，云曦唱一首歌吧，别竟是傻坐着，让我来帮你选一首歌。”年龄最大的高工实在受不了身边的小姐了，借机起身拿着歌本来到云曦旁边坐下。
“对，让云曦唱一首！”同事们都叫了起来。有人把麦克风递了过来。“云曦，你唱什么，我来给你点歌！”吴新杰拿着遥控器朝着云曦使劲儿嚷，屋子里很吵，不嚷的话也实在是听不清楚谁在说什么。云曦脑子一片混乱，有人递麦克风过来她便本能地接了，可在接麦克风的时候她却并没想唱歌之类的事，她的脑子里还满都是回忆中的那些亲切朴实的画面。
“云曦，你唱什么歌？我帮你点。”吴新杰问道。
“唱什么歌？”云曦神情恍惚地重复了一遍吴新杰的问题，低头想了一下，说道：“不用点了，就这么清唱吧，就唱一首我现在十分想唱的歌吧。”云曦说完便将麦克风举到唇边唱了起来。
“多么熟悉的声音陪我多少年风和雨，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
云曦唱了两句之后一直吵吵嚷嚷的包间忽然安静下来，云曦没有伴奏的清唱好像是午夜传来的天籁之音，让所有的人都情不自禁地开始侧耳倾听。
没有天哪有地，没有地哪有家，没有家哪有你，没有你哪有我，假如你不曾养育我给我温暖的生活，假如你不曾保护我我的命运将会是什么，是你抚养我长大陪我说第一句话，是你给我一个家让我与你共同拥有它，虽然你不能开口说一句话，却更能明白人世间的黑白与真假，虽然你不会表达你的真情，却付出了热忱的生命，远处传来你多么熟悉的声音，让我想起你多么慈祥的心灵，什么时候你再回到我身旁，让我再和你一起唱，酒干倘卖无酒干倘卖无……
没有任何经意的准备，云曦却把这首歌唱得如行云流水，这首歌的意境更是被充满感情的声音诠释得淋漓尽致，那些词句就像是从她心底里流淌出来的一样。云曦唱歌时完全沉浸在过去的时光里，她好像不是坐在娱乐城里，好像面对的也不是一些什么老板小姐之流，云曦感到自己就是坐在爷爷家门口那颗老槐树下，而周围都是自己的亲人，哥哥姐姐，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自己是唱给他们听的。
就在云曦唱完这首歌之后，不知为什么大家都不说话了。没人鼓掌，也没有人喝彩。没人说唱得好，也没有人说不好，大家都很沉默，房间里出奇地安静。
过了一会儿，还是温景阳先打破了沉默，“张总，我看今天就到这儿吧，谢谢你的盛情款待。大家可能都累了，想回去歇着了，明天还要赶回上海呢！”
“好吧，那就这样吧！”张天胜也突然没了精神，不知道为什么听云曦唱了一首歌之后，老板们一下子就兴味索然了，小姐们也都神情落寞，于是大家就这样没精打采地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