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他不动声色地说:“如果我真的得了心病,你觉得应该如何医治呢?”
他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承认他得了心病。凭着沈梅清的一举一动,他知道她只是天真的少女,是可以信任的。
只是她身上还有好多的谜团让他难以解释,他对这个小丫头越来越好奇了,很想知道她会说些什么来。
沈梅清心有所思,一口气说出大段话来:“可能是你的精神压力太大。听说有钱的人都压力大,你应该放松,听听轻快的音乐,做做有意义的事情,让自己的心灵充实,这样就会心情舒畅,如果我有你这么多钱,我肯定不会带个这么难看的面具,将自己和世界给隔离起来,就象只负重的蜗牛,那样活着有多累!我会背着行囊,一个人去游山玩水,看看精彩的世界,听听大自然的声音,那种生活多好!相信你若是这样做,你也一定会快乐起来的!”
雾岛龙一蓦地抬头,紧紧盯着沈梅清,没想到这个丫头小小年纪,就能说出这么一番大道理,由此可知她绝对不是个简单的女孩,可为何她刚才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不懂英文,不知道洋酒杯,连枪都没见过,无知到了白痴的地步?
她究竟是什么人?
他的沉默让沈梅清有点儿不好意思,她急急忙忙地道:“你别认为我乱说,我说的话是有根据的。师父曾和我谈过李叔叔,李叔叔是个大才子,他所写的诗词流传千古,他的身体也不好,师父说叔叔以前身体很好的,自从亡国……”天啊!她忘了如今已经是一千年后,她和人谈到李煜,谈到亡国,谁会信呢?她见雾岛龙一沉默不语,好像漠不关心的样子,于是加快语调:“那年李叔叔受得很大的打击,心头郁结成疾,自此常常头痛,心疼,师父虽然医术高明,也对他束手无策。唯有希望他能放宽心怀,放弃一切,云游四海,坦坦荡荡,或可得救。可他无法离开他最爱的妻子,不能做到像师父那样无牵无挂,只能局囿在自己的世界中,心中之悲苦,无法用言语形容,写的词更是字字血泪,就算千年之后的人看了他的词,都会感觉到他内心的悲伤。由此可知,心病难医呀!”
“你说的李叔叔是谁?”他不谈心病,避左右而言其它。
心里在冷笑,这位李叔叔写的诗词还流传千古呢?也不知道是哪个狂妄自大的文人,竟敢这般自我吹捧。而沈梅清竟对此深信不疑,可见她的单纯。
不过她说的心病难医这句话,他却是认同的。
对于心病,他了解得比任何人都多。沈梅清所说的,他也全都知道,只是无法实施。
父亲生前嗜书如命,他也遗传到父亲对书的热爱,这么多年来,他不知道看了多少跟心理学精神学医学有关的书籍。但看得再多,他也无助地发现,这些书本对他的心理顽疾一点用处都没有。
只要他没有忘记那些噩梦,没有改变他的生活方式,他会永远痛下去,一直到死。
“李叔叔?”沈梅清张口结舌,她怎能跟雾岛龙一说李叔叔就是南唐后主李煜呢:“他……是我师父最佩服的人。”
“哦?”雾岛龙一的声音没有半点感情:“那你师父是什么人呢?”
“我师父是位得道高僧,已经去世好多年了。”
这个小女生的人生挺神奇的,师父是得道高僧,叔叔是千古词人,自己却是个什么事都不懂的女钟点工,她说话有时极为明理,极为聪明,有时却让人如坠五里雾中,或者一听就知是谎言,她是不是也有病啊?雾岛龙一心里暗笑不已。
雾岛龙一好像不太相信她的话,认为她在吹牛,她又何必说这么多呢?唉!无意间看看墙上的表,沈梅清忽然跳起来:“天啊,已经十二点半了,我要回家了,雾岛先生。”
“外面下着大雨,你现在就想回去?”他的双眼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关怀。
“是啊,我要马上回家,要不妈妈会担心的。雾岛先生,你能不能借把伞给我?”沈梅清着急地说。
雾岛龙一眼睛怔怔地看着窗外的倾盆大雨,一种莫名的怅惘之情油然而生。他好像在思考着什么,过一会,转头,双眼深深地对着沈梅清,缓缓说道:“我开车送你回家!”
“这……怎么可以,太麻烦你了。”沈梅清不好意思地说。
“你是因为我才这么晚回家的,我送你也是应当的。”
他说得很慢很慢,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
在这种雷电交加大雨倾盆的夜晚,他以前是绝对不会出门的,因为他不知道他的病会几时到来,有多严重。所以就算没有发病,他也会龟缩在家中,睁着眼睛等天明。
可在今晚,他无法做到无动于衷地看着沈梅清独自消失在风雨如晦的深夜,她的出现让他如此的温暖,让他心中那根久未弹奏的琴弦,在静夜中弹起了动听的小曲,他怎能忍心让她独自离开?
外面下着飘泼大雨。
雾岛龙一让沈梅清站在门口,他去开车。
天空如墨,雨声利箭般嗖嗖地飞着,街上两边的树木被吹得东倒西歪。
忽然,在模糊的路灯下,沈梅清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步履蹒跚地走过来,她撑着一把大黑伞,由于风力极大,伞面反过来,她伸出手,把伞又转过去,逆风而行的她,走得摇摇晃晃,举步维艰。
玉华妈妈,是玉华妈妈。
“妈妈,妈妈!你怎么来了?”沈梅清激动地喊起来,她奔出门,奔到周玉华的伞下,却见周玉华脸上挂满水珠,衣服都快全湿了。
“你这么晚还没回家,妈妈没有你的消息,好担心,就搭今晚最后一趟公交车来找你了。”周玉华也激动地看着面前的沈梅清。
玉华妈妈因为担心她,竟然在这个雷电交加狂风呼啸大雨倾盆的夜晚走出家门接她。
须知她不是周玉华亲生女儿呵!
不,她们就是母女,她们是真正的母女!
“妈妈!”沈梅清忍不住扑在周玉华的怀中,眼眶湿润了。
“小清,你怎么这么晚还没回家呢?”周玉华慈祥关切的声音带着一点责备。
“刘小姐一直叫我打扫卫生,不肯让我走,就把时间推迟了。”
“刘小姐刁难你了?”周玉华愧疚地说。她算是这里固定的钟点工,也受过刘娜的气,对她的脾气略有了解,知道她不是个宽厚的女主人。
不过当钟点工弄到这么晚才回家,对于周玉华却是从未出现之事。
“是的,不过妈妈你不用担心,刘小姐不是这幢楼的主人,它的真正主人是雾岛先生。”沈梅清开心地说:“妈妈,雾岛先生还给我八百块钱呢,这个月的房租我们不用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