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差不多一个小时，轮到碧儿，军平妈也陪着进去了。专家是个六十几岁的老医生，大概问了一下碧儿的基本情况，又做了基本的检查，没有什么问题，碧儿问医生自己反应很重是怎么回事，老医生说：“很正常，只要不是特别严重的就不要紧，注意吃点清淡的。蔬菜和水果可以适当多吃些。”军平妈在旁边等了半天，看医生说完了，试探性地问：“主任，什么时候能看到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专家听她这么说，有点生气地把眼镜拿下来：“男孩和女孩都一样，我们医院有明确规定，不允许做这种性别诊断。”军平妈连忙说：“哦，哦，那好，不问，不问。” 医生又开了些补血补铁的药。
出了诊室，军平妈说：“我看这些药你还是不要去拿，药补不如食补，药吃多了，总归不是好事。”碧儿心想，“到底听医生的还是听你的。难不成你比医生还知道得多。嘴上说：“我先拿着，反正也可以报销，拿回去，吃不吃再说吧。”军平妈就不做声了。
晚上，碧儿躲在房间里跟妈妈通电话，碧儿妈说，小立的事情总算过去了，回头慢慢把碧儿的钱还上，又埋怨碧儿，不该让婆家知道这个事情。碧儿说：“妈，我和军平结婚的时候约定过的，大家要相互坦诚。”碧儿妈叹口气：“你这个孩子，就是太单纯。有的事情如果说得太清楚，不见得是件好事。你看，你婆婆不就说话了吗。你以后要吸取教训。”
碧儿转移话题：“妈，军平被局里派去挂职锻炼去了。”碧儿妈一听就问：“挂职锻炼，去多久？嗯，一般应该是一年的。但是你现在怀着孩子，他一去就是一年，怎么不考虑你。”碧儿说：“他每个周末会回来，挺近的，就在青云镇。”碧儿妈说：“我的傻女儿，周末回来有什么用，平常你怎么办，他妈妈爸爸照顾你吗？我看也难说，上次你不是说军平的二姐快生了吗，他父母能不能腾出空来照顾你呢？”碧儿一愣，这个问题，她没想过。但是，她现在身体还不错，而且，内心里其实希望军平爸妈不要在这里和她同住。想想，军平要是走了，家里剩下自己和他爸妈，多别扭啊。
碧儿就跟妈妈说：“妈， 其实他们要不在我这边更好，我自己照顾自己，挺好的。”
碧儿妈心疼地说：“胡说，你一个孕妇，自己一个人，有点事情都叫不应人怎么行。如果军平真走，你再别扭，也要和他父母一起住，要不妈可不放心。妈这边又走不开。其实我跟你说，这个挂职锻炼我知道，也别太当回子事。和提拔干部不挂钩的，顶多也就是多一个基层的锻炼经历。现在下去，其实不是时候。军平爸爸也是老机关的，怎么这个还不懂。这件事情，妈不赞成。现在孩子才是大事，他这一走一年，算什么。”
碧儿觉得妈妈的话有道理，等到军平回来，就试探着问他，挂职锻炼是不是就是这么回事，军平本来为了这件事很有意气风发的样子，碧儿妈这一盆冷水泼来，肯定是不爱听，他不耐烦地说：“我也没指望会提拔，但是有基层经验也没不好，你妈也是机关的，怎么这么说。”
碧儿说：“我妈又没别的意思，只是不放心你。”军平嘴快：“不放心我是假的，不放心你是真的。”
碧儿把脸一沉：“你怎么说话。就算不放心我吧，有什么不对，你考虑过我吗，我怀孕到现在，你有没有陪我去过医院，还说呢。”
军平不服气：“我有工作，又不是故意的。我妈陪你去了也一样啊。再说，我下去了，我妈也在，她都答应在这里照顾你，有什么不放心的。我每个礼拜还回来呢。”碧儿恨恨地说：“你妈，你妈，什么都是你妈，你妈她是我老公吗，能代替你吗？”
军平说：“你怎么不讲理，我又不是去玩，我是工作。也不是没人照顾你，你还想怎么样。你看，我妈每天把饭做好了盛到桌上给你吃，还要怎么样。”
碧儿一气，想起了阳春面，揶揄他：“对，盛给你的是排骨面，盛给我的是阳春面。”军平也气了：“排骨面最后还是你吃的，做好了给你吃还要挑啊。”
碧儿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是啊，我就那么没吃过，要吃你的排骨面。”军平看了看她，赌气就出去了。碧儿心里有点后悔，其实她已经不在乎那碗面，而且，她也不是真的不要军平下去，但不知道为什么，说着说着，就不对劲了，说了自己并不想说的话。可回头又想想，还是气军平说话的过分，什么叫“做给你吃还挑”，她委屈地想，我哪有机会自己做，你爸妈一回来，这个家我成了客人，厨房根本没机会进，自己想吃点什么也不好意思说。
过了一会儿，吃饭了，军平叫碧儿，碧儿嘟着嘴往桌前面一坐，军平妈说：“碧儿，你早上也没吃排骨面，我热了一下，这个面我早上就捞出来了，没有软，你趁热吃。”碧儿一看，面前赫然摆的就是早上的那碗排骨面，重新热了，飘了点发黄的葱花。她苦笑着看军平：“你吃吧，我不饿。随便吃点稀饭就好。”
军平妈说：“他晚上喜欢吃稀饭，不要吃这个了，你不吃，也吃点稀饭吧。这个给军平爸爸吃。”军平爸沉默了一会儿：“先放这，等会儿吃。”
军平说：“那怎么行，怎么叫爸爸吃我们剩的，都不吃，倒掉算了。”
军平妈脸一沉，话里有话地说：“不是我说你们，年轻人，一点节约精神都没有。这个排骨汤，我早上特意为你烧好的，你要吃又不吃，剩在这里，又不是隔夜的，又不是别人剩的，怎么就不能吃了。要倒掉，你知道排骨多少钱一斤，你就是不在乎这点钱，也要懂得节约粮食。你们不吃，我吃。”
军平赶紧说：“我吃，我吃不行吗。”碧儿冷笑，站起身说：“你慢慢吃，我不饿，先回房间了。”
军平妈看着她的背影，叹口气：“你看看这是什么态度，我也没说她，就不吃饭了。我叫你们节约粮食这也不对。我吃你们剩的，也不对。”军平听了就劝她：“妈，别说了，碧儿不懂事，回头我说说她。”碧儿在房间里听见了这句话，委屈的眼泪不停地掉下来。
过了一个星期，军平的任命下来了，军平妈说：“儿子，你放心，家里有妈呢，你去好好工作。”碧儿万般不舍，但这是好事，总不能拦着他。眼看着，再过一个星期，就要去报到。碧儿开始张罗军平的衣服。她想，青云镇虽然不远，也要一个星期才能回来一次，军平又是去挂职，衣服和一些日常的用品还是要准备些新的。有些新气象，意味着一个好的开始和一帆风顺的好心情。碧儿这天开开心心地在办公室里筹划着下了班去给军平买东西。
李大姐很八卦地告诉她：“华联商场在搞活动，买三百送二百，还有好多打折的东西，羊绒衫打到二折。”碧儿听了开心，磨着李大姐一起去。李大姐抿着嘴笑：“怎么不叫军平陪你，给他买东西他还不陪。”碧儿愁眉苦脸地说：“我才不要叫他陪，每次和我去逛街他都特别不耐烦，转着转着就没影儿了。和他去，什么东西也买不成。”
下了班，碧儿收拾收拾就和李大姐去了华联。华联是本市最老的一家百货商场，当然，并不是最贵最高档的。最贵最高档是蕾笛国际中心。但那里的衣服动辄成千上万，碧儿虽然收入不低，家庭条件也不错，但总归是工薪阶层，一个月收入也就三千不到，所以那里的东西，碧儿很少买。因为她觉得用一个月的薪水买条裙子穿在身上太奢侈，她还是比较喜欢去华联商场这种地方。李大姐经常表扬碧儿有勤俭节约的好精神，不像单位里那些八十年代的小女生，随便买条裙子，千把块，不是居家过日子的样子。碧儿总是开玩笑说，自己老了，进了保险箱了，用不着那样子包装。
其实碧儿有自己的想法。没结婚前，她也是喜欢经常买买衣服和包包，动辄花个几千块去自助游，很潇洒，但离开父母成家之后，有很多问题需要独立考虑和处理，总不好老是跟父母张口要钱。爸爸妈妈年纪也越来越大，自己是家里的老大，下面还有弟弟，不能分担父母的压力，至少不应该再造成更多的压力。另外，买房子，始终是碧儿心里的一件大事，为了房子，也要勤俭节约艰苦奋斗。更何况，自己现在怀孕了，关于宝宝的很多很多事情，都是要钱来支撑的。
碧儿和李大姐在商场里从一楼的男鞋一直转到五楼的宝宝专柜，给军平看中一件羊绒衫，但不参加活动，打个七折要一千三，想了半天又放下了。李大姐说这个牌子的羊绒衫很少打七折的，划算，可以买。碧儿说，太贵了，再看看。在特价的柜台看见一件颜色款式差不多的，但是其他不知名的品牌，手感摸着也很不错，只要五百八，碧儿很满意，就买了。李大姐笑她，年纪轻轻的，买个东西比我们老太婆还麻烦。碧儿说：“大姐，没办法啊，你看，你的工资比我高好多，孩子又上大学了，房子也有两套，我呢，什么都没有，未来的路漫长着呢。不省点可不行。”李大姐由衷地说：“我儿子要找个你这样的媳妇，我就开心了。你们家婆婆不知道怎么喜欢你呢。”说起这话，碧儿的心情一下就不好起来，叹了一口气。
购物收获丰厚，碧儿给军平买了羊绒衫和两条休闲裤，又买了一件休闲夹克，都是品牌参加活动的款式，经济实惠。到了宝宝专柜，又忍不住，买了宝宝的连体衣。丽婴房也参加活动，打了五折，她觉得很便宜，但打过折也要一百多，为了孩子，咬咬牙也买了。跑到孕妇装的柜台，自己看中一条裙子，也是一百多，想想今天已经花掉一千多了，就舍不得了，看了又看，终于还是不买。李大姐看见她这样，不住地摇头：“碧儿，你这样是不行的，总想着老公和孩子，自己一点也不顾。”碧儿憨憨地笑：“我现在大着个肚子，穿什么都不好看。”
回到家，军平一家已经吃过饭了，军平妈说：“你下次晚回家，记得打个电话回来。”碧儿看看军平：“我不是叫你跟妈说一声的吗？”军平妈有些不快：“你自己打个电话又不费什么事情，下次军平上班尽量不要影响他，他有他的事情。”军平说：“对啊，下次你直接打个电话吧。”碧儿的心情一下跌到谷低，懒得说话。军平看出了她的不高兴，装做很兴奋的样子，跑去翻她的包：“我看看，给我买什么了。”说到买的东西，碧儿又高兴起来，一样一样地拿出来摆在沙发上给军平看。又把最得意的那件羊绒衫拿出来，叫军平试试。军平穿上，很合身。军平妈过来摸了摸衣服的质地，又拿起衣服的标签看了看：“这是杂牌子的，多少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