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林是在一片奇怪的嗡鸣声中惊醒的。
嗡鸣声是来自天上的各式小型飞艇,夜空被城市的各色灯光映得敞亮,不见星月。最抢眼的无非是市中心最具标志性的大厦,一个大大的吉祥如意铜钱造型,四周镂空,中间一个棱形光屏,上面正播着近日议论纷纷的七号监狱越狱事件。
这一切落在千林眼里只有四个字,光怪陆离。
千林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比起外头的热闹,这里则显得幽暗得多,只勉强看得清是一条小巷,看起来还是条人迹罕至的小巷。巷口不时有不知名的东西一闪而过,速度快得甚至能听见呼啸声,里面好像还……骑着人?
速度这么快,还能载人,难道是鸣鹰?不对,鸣鹰数量稀少,通常是单独行动或者是雌雄一起,即使被驯服了也都是在战斗时用来放风和报信的,这些不时闪过的物体不管从哪方面看都不像。
入眼所及,都陌生得让人心生恐惧。
失血过多让眼前一阵发黑,千林尽力稳下心跳。
这是哪里?
孩子呢?
她捂着头,试图回忆起来到这里前的事情。
头顶上有耀眼的光线一扫而过,千林下意识侧过身子避开,手指擦过地面碰到一个冰凉的物事,熟悉的触感让她不假思索地反手握住。
巷口有双人座简便型飞车停了下来,一个高大身影从上面走了下来,声音在外头的音乐声中若隐若现,“……这里是B3区,探索到虚弱生命气息……”
他说的话千林一个字也不理解,嗅觉全都被上风口处传来的异兽信息占领了,那味道浓烈得让人想忽略都没办法。
对于在无方之地出生成长的千林来说,这种味道通常意味着战斗。
她慢慢呼出一口气,目光凝视前方。
对方不知怎么鼓捣了一下,手上骤然射出一道光线,顿时充斥满这条小巷,纤毫毕现。而在此之前,千林已悄然无声地一个翻身躲到了垃圾箱后头,上身微微压低,呼吸也在一瞬间变得极缓极慢。
“没有发现,开启生命探索。”机械声随即响起,“生命探索已开启。”
“发现目标:前方左侧十五点三米。”
“目标检测:生命气息弱。”
“建议:尽快治疗。”脚步声顿时急促起来。
千林闭着眼安静听着,似是死去一样一动不动,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突然,双足猛地发力,整个人斜掠而出,速度之快甚至只在空气中留下一道虚影!
男人惊愕的表情丝毫无错地落入眼底,千林动作一顿,原本要落在脖子上的刀便在胸口处划拉出一道长而薄的口子。
鲜血喷涌而出,千林刚缓和下来的眼神再度变得凌厉,凶光骤现。
血液让空气中异兽的气息浓厚起来,几乎是反射性地激起了千林的杀意。
男子的惨叫引来了车里的另一个同伴,千林才打算给对方来个了断,手就不知被什么东西击中,一瞬间整条手臂又麻又痛,手里的战刀唰地一下掉落,刀口朝下,直直没落入平实的地面。
两人同时倒吸了一口气。
后头来的男子见状,毫不犹豫地对着千林的脑袋准备再来一下,短棍甚至在空气中划出了可怕的呼呼声,千林挨了一下知道厉害,并不硬接,直接矮身扫腿,攻他下盘。
对方急急后退,不妨被地上的同伴绊了一下,一屁股坐了下去,那个可怜的家伙立时哀叫了一声,看样子伤得不轻。
这下倒好,还省去了千林收拾的功夫。
误伤同伴,那男子也是吃了一惊,没等他反应过来,千林抽起战刀在他后颈上重重敲了一记。
昏迷的男子被不客气踢到一边,千林捡起刚才伤到她的那把古怪武器,左右折腾了一番,那东西纹丝不变,怎么看都似乎只是一根普通的银黑色短棍,呃,末端还沾染了一些血。
千林拿近了一嗅,秀气的眉毛顿时扭在一起。这味道,她的判断果然没错,“是叶尾猫……”
厌恶地把短棍扔开,不凑巧地刚好砸在第一个男人身上,可怜的家伙弱弱地呻.吟了两声。
千林淡漠地盯着他看了两秒,将战刀反插在腰后,捂着受伤的手转身走了。在她离开小巷没多久,本来因失血过多陷入半昏迷的男人挣扎着睁开了眼,按通了手腕处的通讯器,“呼、叫总部,这里是……”
“哗”——
寂静许久的喷泉突然毫无预兆地涌现,高达五十米的五彩琉璃色泽穿过夜的黑暗,如同流动的生命河流,刹那间攫取了往来所有行人的视线。
这是首都军校校门口的生命之泉,里面涌动的不是普通的水,而是首都军校第一任校长从遥远星系中得到的一种含有特殊物资的罕见液体。生命之泉每年只会在夜晚启动一次,且时间不定,这种未知性给了人们一种浪漫的感觉:认为未婚男女如果偶遇了生命之泉,都会被认为是上天的祝福,是天定的缘分。
去他千亿光年的缘分。
西临觉得缘分就是在他好不容易可以有一个休息夜的时候却被父亲一个命令叫到这里来保护一个女人,然后就该死地碰到了一年一度的生命之泉夜。
“队长,那可不止是一个女人那么简单,”通讯屏里的水敬嘴角含笑,“伽蓝小姐可是被检测出有A级下等生育基因的女性呢。”
有科学研究表明,人口出生率随着时代发展开始以一个可怕的速度递减。棘星时代和是高出生率高死亡率,望月时代是高出生率低死亡率,朔日时代是低出生率低死亡率,到了现时代的出生率简直降到了历史最低,近两百年联盟的人口甚至都呈现负增长!
夫妻双方身体健康,却无法拥有后代,民众对此困惑不已,如何提高出生率更是频频被列为联盟议会的重要议题。
普通夫妻大部分一生都只能拥有一个孩子,能拥有一个以上后代的都被认为是上天眷顾的幸运儿。但也有那么一小部分人,他们无论辗转经历几次婚姻都很难拥有一个后代,而这部分人的身份也很不一般——他们几乎都是某个领域内的能力卓越者。
能力越是出众,传承就越难,这个难题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困扰着整个科学界,直到“生育基因说”出现,才算真正揭开了这一谜题。
生育基因说将每个人的生育基因划分为A-F等级,代表每个人体内的生育基因强弱,那些特殊人群则被定义为S级。不同生育基因等级不能与超出或低出它一个级别的生育基因融合,否则会导致胚胎孕育失败,进而还破坏母体的生育基因。
如果生育基因为B,那就只能与等级为A和C的生育基因相融,但等级不同还是会对母体生育基因造成破坏,只不过程度相对而言比较低。这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大多数夫妻终身都只能拥有一个孩子。
联盟议会规定每个人在出生后都必须进行生育基因等级测评。虽然目前联盟婚姻法并没有强制对配偶的生育基因等级进行规定,但有专家预测:如果未来百年人口出生率还是持续为负,议会将很有可能强行通过法案要求夫妻之间的生育基因等级不得超过一个等级。
简单来说,就是你越厉害,将来可能就越生不出孩子。
生育基因基本不变,但并非不可改变,在长达几百岁的生命里,它可能进阶也可能退阶,改变因素无法确定,目前推测与个人后天的生活环境、学习、工作有很大关系。因此联邦竭力鼓励民众早婚早育,多生优生。
而就西临如今不到五十岁生育基因就已是A级中等的情况来说,未来有很大的几率会进阶为可悲又可敬的S级。
是的,可悲又可敬,人们对这群立于智慧和能力顶端但注定膝下空空的S级泰山北斗们是既敬仰又怜悯的。
《时代科学》主编曾饱含热泪地表示:这绝对是真正的为科学献身,造福全人类。
孤独终老什么的听起来的确有点可怜,但被献身的西临队长却漫不经心的,“你的脑磁波被老家伙们共振了吗?”
水敬也云淡风轻的,“哪能呢,被洗脑这种事说出去可不光彩,要是不小心堕了队长远程机控师的威名,兄弟们还不得把我生吃了?所以这点自保之力还是必须有的。”
远程机控师以精神力出类拔萃而闻名遐迩,水敬这样也算是小拍了一记马屁。奈何西临不接受,还冷心冷肠地算起了帐,“我离队回去休息,前后不过三小时,我父亲的视频通讯就追了过来——知道我行踪的就那么几个,有自保之力的你不妨来说说是哪个好兄弟做的好事?”
“部长料事如神。”
西临冷笑。
见糊弄不过去,水敬也不在意,轻笑着祸水东引,“你知道部长是怎么挑中伽蓝小姐的吗?”
西临眉心不由得重重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