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隔了些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了!我们大日本帝国为了扩展军力,急需战争物资。军队上层专门从特高课秘密培养了一批盗墓的能手,专挑欧亚大陆上一些冷门的古墓挖掘。我的祖父就是一战时幸存的商人,我从他口中得知了雪蚌河的古墓,于是带着特高课的一组成员,以商人的身份,秘密潜到了这里!哪知道,半路上遇上了你们这帮兵贼子,几车的货物都被劫持了,连藏宝图也给抢了!我和宫本兄因为有飞机掩护,准备跟你们大干一场,谁知却在上空遭遇了气旋,只得跳伞下来,以商人的身份获得了可可族人的保护!后来的事,我就不多说了,你们的老百姓说我们日本人是魔鬼,但你们这些兵贼子几乎屠了一个村子,简直魔鬼不如!”伊藤龙一咳嗽一声,狠狠射出一口浓痰。
我和张乐平听得怔怔的,想不到这么一片荒凉的区域,曾经发生了那么多可怕的事件。张团长左手端着七星灯,右手握着汉阳造,阴阴笑道:“既然这笔财富是咱祖宗留下的,爷们也就接手了!——下去!”他将枪口对着我们。
我们只得踏着冰滑的泥梯,向下走去。下面是无尽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凭脚底感觉往下走。身后传来张团长冷冷的声音:“七星借道,恶鬼让路!”他点燃了七星灯,我们的影子飘忽在泥壁上,恐怖被无限地放大了。越往下走,越是冷冽,呼吸也感到急促,不过泥梯渐渐地成了石梯。
一阵水流声在呜咽,我知道差不多要到底了。张乐平忽而脚下一滑,尖叫一声从石梯上滚了下去,“扑通”跌在水坑里,他爬起来的时候,已经像个泥人一般,打着哆嗦。不知哪里来了一阵冷风,张团长手上的七星灯晃动了一下。
“往右拐!”张团长的脸以刀疤为分界,一半沐浴在灯光中,一半沉浸在黑暗里。
我们只得踏着齐膝的泥水走向右边的分叉处,冰水像针一样,异常刺骨,我们的腿肚子抽筋了,双腿打起了摆子。水越来越深,齐膝、齐腰,等到齐肚脐的时候,前面忽而豁然敞亮,却是一个天然的地下石穴,头顶倒挂着冰溜子,尖锐得像刀子,昂头便会刺破脑壳。水下似乎铺有石头,不知是不是这些大兵掘地时垫上的。
走在最前面的伊藤龙一忽然往后直退,水花溅到了我脸上,叫道:“水下有东西!”
一个蓝幽幽的活物在水中翻腾了一下,便消失了。我隐约看出那是一条带鳞长角的东西,似乎是条鱼。张乐平在水中绊了一下,带出了一个白森森的东西,在七星灯扑扇的灯光下,还闪着绿光——是半只骷髅头!
“妈呀!”张乐平失声大叫,呛了一口水,又剧烈咳嗽起来。
张团长手上的七星灯摇曳得厉害,石穴中我们的影子更是飘忽得很。我忽而注意到,一个影子一直没有动,就那么冰冷地贴着一块巨大的石壁,我的心吓得少跳了一跳,那是什么?一个大兵也看到了那个影子,不知是枪走火还是瞄准了放的,子弹射在了那个影子上,影子竟然晃动了一下。
等到近了,我才看到,那是一个破烂的麻袋,里面刺出一簇锈蚀的钢丝,麻袋呈现人的形状,邪乎得很!一个大兵拿砍刀狠狠砍一下麻袋,里面居然滚出一团白森森的人骨。
张团长冷笑道:“妈拉个巴子的,瞧这人骨,一看就是可可族那些矮冬瓜的!这怕是当年夺宝时,鬼子抓来塞在麻袋里当垫脚石用的!老子只是疑惑,狗日的鬼子是从哪里抵达这里的?”
他的话令我们毛骨悚然,我猛然想起,脚下踩着的根本不是石头,而是这些人骨麻袋,一股酸水涌到咽喉间,我干呕了一声,将酸水强行吞咽了下去。
伊藤龙一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商人怎么会像你们这群兵贼子一样靠几把洛阳铲打洞?这个洞穴里有风和暗流,这附近就一定有天然的洞穴或水潭抵达这里!我的祖父他们就是从某个水域游进来的!”
张团长闻言,脸上的横肉抽搐了几下,说:“这么说,这笔财宝已经被人动过了?”
伊藤龙一道:“当年就算有人动过财宝,也都投河自尽了!当然,还有一个可能,那些获得财宝的军人为了掩饰盗宝行径,编了个人财两空的天大谎言!”
冰水已经齐胸口了,一些冰蓝色的冰渣子漂浮在水面,水下不时泛上来一颗半颗的骷髅头,瘆人得很。忽地,前面出现了一条暗河,约莫六米宽,然而水流却极为湍急,打着旋儿向下流去,发出轰轰的闷响。暗河对面,是一块巨型的石门,石门已经被炸开了半边(应该是当年那些鬼子或者英国人炸开的),里面露出了一口口石棺,一字排开,上面覆盖了厚厚一层冰屑,看上去像水晶棺材,然而更显阴沉和久远。
“过暗河!”张团长将手上的一根麻绳打了个圈,向对面甩过去,正好圈到了一口棺材的边角,他紧了紧麻绳,阴阴地看向伊藤龙一:“小鬼子,你先来!”
伊藤龙一将扎着麻绳的手腕在他面前晃了晃:“我就这样过去?”
张团长去腰间摸出一把匕首,轻轻一挑,就解了伊藤龙一的麻绳。我们也相继被松了绑,手腕处一阵麻木。伊藤龙一甩了甩双手,扯了扯拴在棺材上的麻绳,又将麻绳在臂弯上绕了几圈,就扑进了那条暗河。
水流扑打着他的身躯,他沉浮了几回,爬到了对面,落汤鸡一样打着摆子。张团长一直举着枪,对准了伊藤龙一的要害。伊藤龙一接连打了几个喷嚏,将麻绳甩了过来。张乐平接了麻绳,却不下水,将麻绳的一头拴在了一根粗壮的冰嘎子上,麻绳悬了空。他四肢缠着麻绳挪移了过去。
接下来的人也如法炮制,向对岸挪移。然而,就在一个大兵攀到暗河中间时,水下忽而沸腾了一般,涌起一股冰水,跟着一条浑身蓝鳞、腮边长着角的大鱼跃了水面,与那个大兵猛然撞击,大兵惨叫一声,坠入暗河,很快就淹没在了湍急的水流之中。我记住了那条大鱼蓝色的瞳孔,蓝得发绿的那种,很可怕。
几个大兵对着暗河放了几枪,战战兢兢地继续攀绳过河,蓝瞳鱼没有再出现。
我们陆续到了对岸,张团长迫不及待地让几个强壮的大兵推开了厚重的石棺板,随着一阵很震耳的“隆隆声”,一股腐烂的气息扑鼻而来。我们探头一看,里面躺着两具尸体,一具是马尸,跪卧着;一具是人尸,横躺着,双手握着一柄锈蚀的匕首,交叠在腹部,然而腐肉已不见,只剩下一副惨白的骨架以及身上破败的羊皮袄子。
那具尸体的左手大拇指骨节上戴着翡翠扳指,腕骨上缠着一串佛珠,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真的,我隐约闻到了一股檀香的味道。张团长给一个大兵使了个眼色,那个大兵翻身进了石棺,“咔吧”一声,他的脚踩断了枯骨的一只手腕。
大兵将翡翠扳指和佛珠都摘了下来,他又看到骷髅的嘴里含着一块玉石,伸手就去抠。伊藤龙一忽然阴恻恻地笑了起来:“死了死了的——”
那个大兵的手一伸进骷髅的嘴里,骷髅的牙齿忽而“啪嗒”一声合上了,大兵惨叫一声,似乎被什么东西刺中了。紧跟着,刚刚被推开的石棺板陡然动了起来,以飞快的速度“豁朗朗”合上了,那个大兵的头颅露在石棺板外,脖子竟被活生生挤成了肉酱,头颅只剩下一层皮吊着,双目充血,像要迸裂一般。
在场的人都吓得面如土色,张团长牙咬得“嘎巴”响,叫道:“妈拉个巴子的,棺材里就那么点玩意?老子还不信了!给我继续开棺!”几个大兵只得又将一口石棺的棺材板挪开了,一挪开便往后退,唯恐被张团长叫到。
“小鬼子,你给老子下棺材里淘金!”张团长将枪口顶在伊藤龙一的腰际。
这口棺材里依旧有一人一马两具尸体,不同的是,人骨下散着一些明黄色的珠子和几块发黑的碎银。伊藤龙一吞咽下一口唾沫,打量了一下棺材里的东西,这才小心翼翼地跨进了棺材。
他将那些珠子和碎银捡起了,就要往外翻,张团长忽而指了指人骨双腿间的一块黑玉:“那个给老子捡起来!”
伊藤龙一脸色变了,说:“那个是屁塞!这个古墓里,口含和屁塞都能触动机关,触动了小机关还好,触动了大机关,说不定整个洞穴都会塌陷,我们没一个能活着出去!”
我们都大惊失色。伊藤龙一刚出了棺材,一个大兵就冲上前,把手伸到他潮湿的口袋里,将那些珠子和碎银掏了出来,一脸巴结样地送到了张团长面前。张团长拿手指捻起一颗珠子,对着七星灯照了照,那珠子很圆润,却透着一股冷气。
“这就是你口中说的雪蚌珍珠?”张团长狐疑地看向伊藤龙一,“值多少钱?”
“无价!”伊藤龙一的回答令那些大兵张大了嘴。
张团长眼中射出贪婪的光芒,将七星灯放在棺材板上,拍着棺材说道:“给老子把这些棺材都掀了!”
他的话音刚落,七星灯忽而剧烈地跳跃起来,不知哪里吹来了风,吹灭了一根灯芯。那些狂热的大兵纷纷上前,将棺材板挪开了,伊藤龙一下了棺材,淘出了不少碎银和雪蚌珍珠。我忽而感到一阵压抑,灯蕊熄灭后的那股怪味令我的呼吸有些困难。
张乐平不住地抽着鼻子,说:“这个古墓一定跟外面有关联,这风究竟是从哪里吹来的?”
一个大兵往掌背上吐了口唾沫,放在空中挥舞了几下,感受风向,说:“就在西南角!——咦,那是岩壁还是棺材?”
我们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西南角,那里耸立着一块岩石,看上去像是直立的石棺,粗线条刻着一些原始的图腾,岩壁上还镶嵌了两把锈蚀的弯刀,像弦月一样。我和张乐平忽地都怔住了,那些图腾人影正是我们在冰河上空和火烧云上看到的“海市蜃楼”!
伊藤龙一走到那块岩石前,伸手叩了叩,说:“真正的墓穴在这块岩石后面!这些石棺只是个幌子!”
张团长忙道:“快给老子打开!”
伊藤龙一的眼中闪过一丝凶残的光芒,他踮起脚尖,将两把弯刀摘了下来,又按入另外两个凹槽里,跟着,转动了刀把。
“轰隆隆——”一阵巨响从脚底下升起,那些石棺居然向下坠下,石门轰然大开,一股浩大的冰水冲击了进来,只是顷刻间,冰水就将我们席卷了。我只觉眼前一片黑暗,那种死亡前的窒息令我的肺都要炸开了。我拼命划着水上升,渐渐地看到上面有冰蓝色的光,我的头终于出了水面,抬眼一看,天,我已经在那片冰湖中了!那些大兵也先后探出头来,看着这片水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妈了个巴子的,原来那道石门是通往这鬼地方的!狗日的鬼子呢?!”张团长扑腾着冰水,嘴里打着哆嗦骂道。
伊藤龙一已经不见了踪影,我心想,可能他知道那道石门通往哪里,所以提前作了准备,十有八九已经逃走了。
幸而,我们靠着冰河的河岸不远,我从小便生活在雪域,冬天常常和赵小虎下冰河摸鱼(有时在身上涂抹上烈酒,光着身子趴在冰窟边,吸引一些小貂,它们以为人冻僵了,会用身体温暖我们,我们就这样抓貂),水性还不错,所以很快就游到了岸边,我本想撒腿就跑,去雪村里避一避,张乐平在冰河中嘶声叫道:“救命——李哥——”
张乐平在冰蓝的河水中扑腾着,月光洒在他半露的头上,他眉毛上都是冰屑,眼看着就要沉下去了。我忙潜入水中,向他游过去,他的腿肚子大概抽筋了,不听使唤地抽搐着。我伸手夹住他的腰,向河岸划去。
一个大兵忽而在冰河畔尖叫一声:“团长!水下还有石棺材!——妈呀,这么多!”
张团长喝道:“潜下去看看!”几个水性好的大兵刚上了岸,又一头潜了下去。我将张乐平送上了岸,也跟着潜了下去。近岸的水下,居然层叠着十几口棺材,在冰蓝的水下闪着诡异的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