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有一座明孝陵,里面埋葬的是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有幸在暑假时游览,并同总统府一并瞻仰。由于佩戴的是便携式导游讲解仪,所以有些故事,只有自己听到。
三百多年,历史的潮流滚滚而来……
萧雨家住在金陵城城外三里的胡桃巷中,有一个读书不成的哥哥,父母因病早亡,家中的东西也都为了给父母治病变卖的差不多了。
皇帝开始一年一度的选秀。萧雨咬了咬嘴唇,挤上去参加。
凭借容貌与身段,萧雨还是进入了殿试。
是夜,月色正好,萧雨穿着青花扇纹裙。这是顾辞送给她的。如瀑青丝随意绾成个髻,用木簪簪住。
借着月色的映照,她来到一座青石桥上。桥的那头有一个人,一袭白衣,风度翩翩。头发用玉冠束住,惟一的缺憾则是他的眼睛,用绢布蒙住。
他听见萧雨的声音,激动地说:“小雨,你来了。”
萧雨伫立在桥头,她知道顾辞就在桥的那一边,可是她不敢去见顾辞。
记得还在三个月前,萧雨和顾辞还是无话不说的。
萧雨很同情顾辞,也很羡慕顾辞。因为顾辞虽然自幼失明,双眼仅能感知光线。但是顾辞雕得一手好玉,画得一手好丹青,写得一手好字。
萧雨由于救过顾辞一命,再而她是个自来熟。很容易和人交谈。自然顾辞再冷漠,时间久了,也慢慢地被萧雨感化。他教她识字,教她弹琴,告诉她自己喜欢风铃草,但是唯独没有告诉她自己喜欢她。
双手握成拳,咬咬牙还是鼓起勇气走过去。
顾辞听见窸窣的脚步声,嘴角上扬:“萧雨,是你吗?”
萧雨停了下来,怎么办,究竟告不告诉他这件事?萧雨纠结着。
顾辞已拄着拐杖,摸索着向前行去。萧雨一定就在前面。
萧雨再也遏制不住内心的冲动,向顾辞跑过去,紧紧地抱住他。放声大哭起来。
顾辞突然慌乱起来,在他的记忆中,萧雨从未哭过。永远留给他的是阵阵银铃般的笑声。
“怎么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了?”顾辞手忙脚乱的给萧雨拍着背
“顾辞,我……我可能要入宫了。”萧雨越说声音越小。
这句话,恍如一个晴天霹雳,打在顾辞耳边。
“我是……我是来向你道别的。”萧雨抽噎着说。
顾辞突然僵在哪里。明明说好的,你会永远陪在我身边。会永远使我开心的。为什么,为什么……
萧雨推开顾辞,转头跑走了。对不起顾辞,对不起,忘了萧雨,忘了这一切……
顾辞呆在那里,听见萧雨渐远去的脚步声。两行清泪留下,萧雨,我究竟有什么不好,你要这样对我。难道你不知道,我最在乎的人是你吗?
萧雨跑进卧室,趴在床上痛哭起来。顾辞我不是故意的,你要原谅我的自私,我是想让哥哥活的好一点。
月光洒在两个人的身上,命运如此无常,明明互相有好感的两个人,却偏偏要相隔两个不同的地方。
萧雨即使再悲伤,也要去参加殿试。走的那天,她恰巧路过顾辞的家。她强忍住泪水,走过这个曾经两个人相遇又相识的地方。
顾辞就站在楼上,倾听街道的声音。
殿试那日,明妃要求每个秀女都要展示一项才艺。前提是是在自己出的题目中。
轮到萧雨时,是一把古琴。萧雨想起顾辞曾弹唱过的一首曲子
我曾一念之错,相识于留廊下
秋风起兮情流年,若直断兮不可言
年年岁兮花相似,岁岁年兮黑暗度
识你兮得我开心颜,同处兮相悦不知
山有木兮木有枝,君慕我兮心已知
……
琴声婉转,余音绕梁,萧雨在氤氲的雾气中,仿佛又看见顾辞在窗下弹唱着。
有那样一瞬间,萧雨突然想放弃选秀,她要和顾辞在一起,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萧雨,留牌子。”
只简单的五个字,使萧雨心一惊,对不起顾辞,我们的缘分,就此尽了。
此次共有15名二八芳龄的少女入选,不过好奇地是,皇上至今没有露面。
萧雨在姑姑的带领下,来到专供秀女居住的庭院——梧苑
五名秀女同住一室,一切的摆设都很普通,丝毫看不出皇宫的奢华气象。
屋子里一股霉味,惹得一位秀女不快:“什么破地方,连我们将军府下人住的地方都不如!”
姑姑一脸的不悦,但没有发作。
那名秀女打量这间屋子,然后向萧雨走去。
“穷人家的女儿,也想来攀高枝。”她尖酸地对萧雨说。
周围议论纷纷。
萧雨习惯别人对她的歧视,所以对于那名秀女的举动,只是微微一笑。
“本小姐看你穿的,和我们府中的下人们一样,就请你,把这里打扫一遍吧。”
萧雨本想站在那里不动,可有人实在看不下去,悄悄提醒她:“这是齐将军家的千金,还是照着她说的去做吧,我们惹不起啊。”
于是萧雨就出去打水扫地。
咳咳,你是在干什么!
你弄脏了我的衣裙,你赔的起吗?
你把床褥铺的起一点,别看起来邋邋遢遢的……
天降将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萧雨心想。
“喂,快一点,要不然连饭你都吃不上。”
终归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萧雨在用餐前把这间屋子收拾的一尘不染。
吃饭时,饭菜简朴,几乎全是素菜,七菜一汤。
萧雨是会做饭的,尤其是认识顾辞后,每天都会跑到顾辞家,为他烧一顿饭菜。去的次数久了,连顾辞的管家都打趣,说萧雨一来,顾府的厨子都失业了。
她不可能尝不出来这每一道菜,虽是素食,却用料考究,火候更是掌握极佳。
萧雨暗暗佩服厨师手艺之精湛。
倒是其他四人,边吃边抱怨宫廷抠门,舍不得好的鱼翅燕窝。
修女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姑姑们眼中看着,谁好谁坏,姑姑一眼就看出看来。
“喂,你能不能泡点茶水,饭太干了。”
萧雨只得放下碗筷,去泡茶水。
回来时,桌子上已空空如也。萧雨黯然放下茶盘,走到自己的床边坐下。
她没有哭,收拾好自己的床铺。
本想看她哭的,却是个硬骨头。齐如意心想。
木质的秋千,上面爬满了常青藤。在紫葡萄架下,两人执手相对。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顾辞说道。
萧雨含羞而笑。
顾辞伸手摸索着,在触到萧雨脸颊的一瞬间,露出明朗的笑容。
“小雨,待你成为我顾府的女主人之日,便是这满园木兰花开之时。”顾辞抚摸着萧雨的脸说。
“你不怕,我长得巨丑无比吗?”萧雨轻声的问。
顾辞笑了笑,伸手把萧雨揽入怀里,笑着说:“我虽然眼睛仅能感光,但是直觉告诉我,你并不难看。”
萧雨靠在顾辞的肩头。“你就不怕自己的直觉不准吗?万一……”
顾辞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没关系,即使直觉不准,反正我也看不见,面相不过是个皮囊,我不在乎这个。”
纤云巧弄,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谁知天宫不成人之美,顾府的管家来报,说是有人找萧雨。
顾辞揉揉她的头:“小雨,你哥哥来了。正好,我把这件事和他说一下。”
萧望走进来,早就听说顾府十分有钱,今天一看,果真如此。府内的一草一木,看似平常,随便一件都是价值连城。
“哥,你来了。”萧雨甜甜地说。
“小雨,你怎么不在家,好好练你的女工,跑到顾府来干什么!”
萧雨没说话,白了萧望一眼。
“不知道顾少爷您是如何同我家萧雨认识的,萧雨脾气不好。都是我给惯得。若是有什么冲撞您的,还望多多包涵。”
顾辞微微一笑:“您这是干什么,以后都是一家人了,萧雨能包涵我就已经十分不错了,顾辞又怎敢提包涵小雨呢?”
萧望心想,好你个顾辞,双目失明,竟然要娶小雨,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萧雨,你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竟敢私自定下自己的终身大事。
“抱歉,小雨再过三月就要入宫选秀,恐怕,这桩婚事,我不能答应!”
“为什么?不要,不要,哥你不要这样……”
萧雨从床上坐起来,身上冷汗具出,衣衫湿透,更重要的是,肚子不合时宜的叫了起来。才想起晚上没有吃饱饭。
便想着出门寻些吃的。
外面凉飕飕的。
萧雨偶然瞥见不远处的一颗杨桃树,便想着摘一些杨桃来充饥。奈何自己长得太小,够不到。
就没有办法了吗。萧雨心想。难道要饿死在皇宫中吗?
突然想到可以用鞋子打杨桃下来。
在三个杨桃掉下来后,萧雨身后传来姑姑严厉的声音:“晚上不睡觉,在院子中干什么?”
萧雨转身,恭敬地向两位姑姑行了个礼。
“你就是萧雨吧。”姑姑问
“敢问姑姑有何事?“萧雨温顺的说。
姑姑没有说话,递给了萧雨一盘糕点。转身走了。
深夜露重,风吹过带着一丝寒意,萧雨的心暖暖的。
如果萧雨知道十天后自己不能去朝见贵妃,行三跪九叩大礼而被贵妃打入冷宫的话,就不会在廊下大口的嚼着糕点,还感慨这个世界好人居多。
院内梧桐锁清秋,廊下桂花开正好。金陵城此时,正是桂花盛开时节,算算相识的时间,也是一年有余。说好会一起看世间花开花落,只可惜,现在只能庭院两相隔,花落人亡两不知。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萧雨也在绛雪轩待了三个月。每天是平常的饭食,再普通不过的衣服,再素净不过的首饰。
萧雨被关在绛雪轩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有一天,萧雨早上起来,发现一切都是白色的,朱红的廊柱上挂了青白色的花球,垂下青白色的丝缎。
估计是哪个皇帝宠爱的妃嫔死了,不过这和我应该是无关的吧,萧雨心想。
直到一群五大三粗,穿着铠甲的守卫进来时,萧雨才明白,原来宫中到处挂满白色的丝幔,是因为,当朝天子去世。
这个消息震惊了萧雨:皇上遗诏,命所有妃嫔——为其殉葬!
萧雨突然笑了,笑得很痛快,终于可以离开,这每天抬头只能看见四角天空的地方了!
“萧雨,不得无礼!还有,你要是没有什么事的话”那个领头的男人说道。
“可不可以等我换一身衣服再走?”
那个男的以一副任你爱咋咋地的模样看向萧雨。
这个世界,无所留恋。
萧雨拉开衣橱门,突然纠结穿哪一件。
无论穿那一件走,都是有去无回。不如是自己最喜欢的,即使是不回来,也无所谓。
萧雨换上了那件附着白色鲛纱,上刺有彼岸花的广袖裙。如瀑青丝用一支玉簪挽住。
据说那天是皇帝出丧的日子,金陵城下起了密密麻麻的雨。似乎是在为这位天子的死而惋惜,亦或者是对萧雨的死不公。
主陵前,一座类似于城楼的建筑,伫立在那里。
由于萧雨一直没有反抗,所以甲士们也没有束缚她。
萧雨突然疯一般,冲破层层守卫跑到城楼上,站在了高高的青石砖墙上。
风吹动她的衣裾,显露出她单薄的身型。
有湿润的液体从眼角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萧雨向下望去,仿佛看见顾辞抬头,微笑着看她。早在七日前,萧雨就已得知,所有修建寝陵的工匠,都被埋在了坟墓中,而顾辞,也是其中之一。
当初顾辞是被强行征入民工的队伍里,就因为顾辞雕得一手好玉,所以来这里雕木雕。
现在所处的廊下的每一寸花,都是顾辞一手一手刻出来的。
可是顾辞却走了,他永远不会回来了。
我没什么可以留恋的。什么陪葬,什么陵寝。
萧雨哈哈大笑起来,雨水顺着脸流下来。
身后传来守卫呼喊的声音,萧雨展开双臂,俯身跳了下去,顾辞就在下面,向她微笑。
飞舞的裙裾却如湿了翅膀的蝴蝶一样,无论怎样努力地扇动翅膀,都飞不起来了。
那一瞬间,萧雨想起了那日,顾辞弹得那首曲子的最后几句。
冬至日兮夏之夜,夏之夜兮冬至日
路漫漫其修远兮,百岁后兮归其居
顾辞,在那里,等我来,这一次,没人可以拆散我们了。
由于萧雨是非自愿的,如果葬入主陵,于情于理都不和。最终,还是和工匠一样,葬在主陵门外。身旁躺着的尸体,一袭白衣,含着微笑,亦如顾辞曾经对萧雨的笑。
去明孝陵的那天,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租了一个自动讲解仪,几百年前的往事细细道来。
走在青石砖道上,听着雨打芭蕉的声音,嗅着玉兰花香。
登上整个陵墓最末尾的地方,身后就是据说沉睡了47名嫔妃,数千名工匠的主陵。
站在城楼上远眺,可以看见大半个南京城。
一只白蝴蝶绕着我飞了几圈,再飞去,不一会又飞来,依旧重复。
我跟着它走,在白钢护栏前,我停止了脚步,那只白蝴蝶,也飞向主陵内。
明孝陵三个朱红的大字,映入眼帘。
一些事情忘记。一些事情却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