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少与无争谈论佛法,一来是我不懂,二来也是我不信。
可是在这个世界停留得越是久,内心的疑问也就越大。
终于还是忍不住想要问一问:
“无争,佛法讲三千世界,有大千境小千境无数,如果一个人从一个境界到往另一个境界,那他怎么才能回到自己原本的那个境界中去呢?”
无争垂着眼帘,认真听我说完,才道:
“如果这个人的力量可以使他从一方世界到达另一方世界,怎么会没有办法回到原本的世界去呢?”
“你是认为他既然有方法来,自然有方法回吧,可是,”我仰起脸来,有些困扰,“并不是他自己可以做到的,怎么说呢,大概就好像是有第三方力量,使他莫名跨越了境界。”
“小姬,能够跨越境界,凡人是无法做到的,这种事,凡人的肉身无法承受。”
我咬了咬唇,心里纠结着要不要说,看到无争那澄澈清明不染尘埃的眸子时,终于坚定了心,道:
“如果他不是凭着肉身跨界的呢?如果,他只是灵魂到达了另一方世界呢?”
两人视线相对,半响无言,我甚至慢慢就有些心慌起来,就要移开视线。无争却在这时开了口:
“因果相辅相成,虽然无争无法解答一二,但想事有因果,必有定数。既然冥冥之中有种力量将他带往彼世,那彼世应有他需要完成之事,事若成,说不定可以再次回到原本的世界中去。”
听完无争这番话,我却是更加消沉了起来。他这话说得有些大了。怎么说呢,按他的道理,我穿越到这里并不是一件偶然的事情,而是这地方有事需要我去做,所谓的因,而如果能得到果,自然就可以回去。
可是我为什么会穿越,穿越后我需要做什么,而有什么是我可以做的?换句话说,有什么我可以做的事是能够影响第三方力量非要把我送来这里的?我想不出来。
而且我居然是魂穿,没有记错的话,我当时穿越时根本没出什么意外,就是一阵风沙迷了眼,再睁开就看见了宇文轩那个便宜二哥,我那边的身体怎么样了,如果真能回去那边可还有我的容“魂”之所?当然这些还是后话,能不能回去还是个未知数。
再回到一开始的问题,我需要做什么?
关于这一点,我就是想破脑袋也是想不出答案的。我太普通了,正因为自己最清楚自己,所以知道自己太普通了,解救苍生改变天下命数这种事轮不上我来做。如果说真要有什么理由能够让我信服,还不如直接说是这个大宇宙的体系运行下不知哪里抽了疯出了错,意外的导致了我的穿越。这只是一个机率小得不能再小且没有任何外因的一次意外。
如果这么说的话,那么关于自己还能不能回去的问题,就真的是只能听天由命。全凭是否有足够的机缘巧合了。
“在想什么?”无争见我突然沉默下来,忍不住问道。
我低头捏着衣裙上绣着的蝴蝶,内心莫名的觉得有些空虚:
“呐,无争……如果他不能回去,只能留在一个不属于他的世界里,那他在这个世界里也能像其它人一样,普通的生活下去,结婚生子,生老病死吗?”
这个问题问出来,让我心中隐隐有些钝痛。虽然一直不曾说过,可是自己总有种感觉,觉得自己是不属于这里的,而这里的一切,也不是属于自己的。这样两个互相都不属于对方的两个存在,真的可以安然无漾的共存吗?
可是矛盾又在这里,自己希望可以在这里也找到一个安生之所,但又不希望自己真的就只是这样,平凡普通的生活,平凡普通的死去。然后了结一生,尘归尘,土归土。
手里的蝴蝶被自己揪得一片皱巴巴,无争叹息一声将他的手覆在我的手上。掌心宽厚,指节修长,他覆上我的手,从掌心传来的温暖竟不可思议的让我心中的浮躁矛盾,纠结难过缓缓的平息了下来……
“小姬,不要想太多。”他纤长的睫毛像羽翼般,而那羽翼下的眸子干净澄澈,就像冬日里的暖阳,冰湖上的皓月,把温暖和清冷奇异地融合在了一起,没有矛盾,没有违和,一切都那么浑然天成。
一眼竟看得要陷进去。
我第一次对着无争生出几分不敢亵渎的想法来,他太过美好高洁,太过出尘不染,下意识就想要后退,不能让自己坏了这似莲一般的人儿。
我终于知道,那些瞻仰着无争,膜拜着无争的人,都是带着怎样的一种心情望向他的。
我急着后退,却没有注意到自己压在腿下的裙摆,脚下一绊,就要往后摔去。
但是有无争在,我又怎么可能会真的摔到。意料中的,无争抓着我的手便向他身前一带。
他力气有些大了,而我又太过娇小,这一带竟生生将我带进了他怀里。
我听到他胸前分明有力的心跳声,隔着宽厚的胸膛,隔着棉质的青兰色布衣,一声一声传入耳中来。我竟忽然有些脸红。
半响,无争将我轻轻推开,我想掩饰自己莫名脸红的窘态,别着脸不去看他。
他问:
“可有伤着?”
我摇摇头。
无争便不知为何有些恼怒,声音里竟压着一些我有些听不懂的情绪:
“脖子上的伤是如果得来的?”
脖子?我下意识的去摸脖子,呃……本来来之前穿的衣服衣领是比较高的,刚好可以遮住脖子下的一些淤青,没想到刚刚无争拉了我一把,衣衫竟有些松乱了,那两处淤青也露了出来……
说实话,我也好奇怎么就留下淤青了呢,凤泽翼昨晚的力道并没有多大,应该啊……最后只能归根于,这“宇文篁姬”的身体实在是太娇贵了,以前都没发现,现在养好了,倒却显了出来……
啧,到底富贵人家的小姐啊……
虽然我刚穿来时,并没有享受到多少的富贵,但也不得不说,在无争的保护下,我只是吃穿没有用到最好的,其它的却没有受过一点伤。
此番听无争问起,不知为何想到昨夜的事,我竟有些慌张,一慌张说话就显得有些吱吱唔唔:
“不小心……碰、碰到的……”
我悄悄抬眼去看无争,他的脸色却是难得的有些难看,他盯着我脖子上的淤青不放,倒让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拿手给捂得更严实了……
“是……”他顿了一下,语气有些晦暗难辨,“可是翼王爷所为……?”
无争问出这句倒是让我愣了一下,倒不是其它,而是他一向清心向佛,这种明显是别人家务的事,他却是问了起来,实在不像他平日所为。
但想了想,我立即又有些得意起来,大概因为这个人是我,所以他才会格外的关心吧?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过两天自己便好了。”我不在意的道,顺便整整衣领,想要把衣服重新弄得服帖些好挡住那些淤青……
无争却抓过我的手,没有再说刚才的话题,只是不放心的道: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大意,还是上些消肿去淤的伤药为好。”
我想了想,虽觉得不必麻烦,可是无争这样说了,也觉得上上药也好,反正上药的那个人是无争。美男主动提出的服务,拒绝的人肯定是脑子被门夹过。
我在小庭院的石桌前等着无争取药回来。
他手里捏着的小瓷瓶我看着竟然觉得无比熟悉,可是一时没有想起,我也不甚在意。无争捻了一些药膏在指尖上,我便自发的偏着脑袋露出一边的脖颈来。
白皙的脖颈上,两处淤青分外的明显。无争捻着膏药轻轻的按压在上面,轻柔的揉开来。我便感觉到脖子上传来一种沁人的清凉来,不难受,倒是还蛮舒服的。
“你性子向来喜好胡闹,可到底是女孩子,以后要注意一些,否则再伤了哪里,始终是对不起自己。”无争一边给我上着药一边劝及我道。
我觉得他说得有理,是啊,惹了凤泽翼是没有事的,可是要是惹了他我却要遭殃就不好了,做人可以对不起别人,但不能对不起自己。
“大师说得有理。”说着就点了点头,可是动作大了点……
无争手中的动作没有停下,没料及到我会点头点得如此夸张,手指一滑,竟然滑到了我的锁骨处,他像碰到了什么烫手山芋似的,迅速的收回了手去,我讶异的看向他,笑道:
“怎么啦?我吓到你了?”
我当时却是没有想到,锁骨那样的位置,怎么能是随便让人碰的呢,我生在开放的现代社会,并没有意识到碰个锁骨是有多么的不合礼数,以及其中更深一些的涵义。
看着无争有些不自在的脸色,以及慢慢变红的耳垂……我正觉得奇怪,这时却有人大声说话插了进来:
“哎王妃娘娘,你特地将我叫来此处该不会是为了让我欣赏你与大师如何相处的吧?”
我转身向声音来处看去,看清来人后,才惊讶着叫出对方的名字:
“纪云天?”
“那王妃以为会是谁?”他笑着,眼神瞥到我的衣领时,却快速的移开了。
无争已经恢复至平常那副高冷的模样,但就是这般高冷的模样了,还伸手来将我的衣领重新拉起整理好,道:
“伤药已经上过了,过两天,自然就好了,也不会留下痕迹的。”
我点点头。
他整理好我衣领后,才拿起一边的药瓶子,起身向我和纪云天疏远的倾了倾身,道:
“那无争便不打扰王妃与这位施主了。”
竟快速的离开了。
纪云天古怪的看了一眼无争离开的背影,才重新看向我道:
“咳、王妃品味可真是不一般。”
我直接忽略了他这句话里的调侃,问道:
“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