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的接待费用不超限额?没事,车局长你放心吧。”
车轱辘放心了,可是嘴上还是唠唠叨叨地叮嘱:“没有什么问题就好,有了问题千万不能瞒着,越瞒问题越大。如果仅仅是违反财经纪律的事情,你早点跟我沟通一下,该承担的我还能为你们承担一些,如果你连我也瞒着,我就无能为力了,到时候你们自己蒸的馒头只能自己往下咽。”
车轱辘说这些话有一个前提:殡葬管理科之所以招来了市纪委,如果是因为哪一个个人贪污了,那不太可能,终究还是有正规的财务体系在那里卡着。除非是能接触现金的人拼了命发了疯,不管不顾地拿着钱往自己兜里装。那样的话也很快就能被发觉,不可能等着市纪委来调查。最大的可能还是这帮家伙私设了小金库,把不知用什么渠道从什么地方弄来的钱存到小金库里,然后再以发奖金、补贴的方式私分。现在科长信誓旦旦地否认了,那么,即便真的出了什么问题,车轱辘也大可一推六二五,不承担任何责任,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
放下电话,车轱辘估摸,如果科长说的是真话,那么,也有这种可能,就是哪个人对殡葬管理科的工作或者哪个领导心怀不满,写了匿名信告到了市纪委,市纪委接到匿名信觉得言之凿凿,挺像真的,便派了人过来作一般性的调查。车轱辘琢磨了一阵儿,也再懒得在这件事情上动脑子,便叫了葫芦出去飙车。市里新修了一条马路,路面已经铺好了,还没有最后交工,既没警察,也没红绿灯,车辆也极少,是飙车的最佳场所。这是葫芦给他留神到的,说了几次,车轱辘一直忙于工作没有倒出时间来。今天上午跑了一趟陵园选址现场,回来后打电话给主管王副市长汇报了,王副市长挺高兴,说下周也过去看看,同时让他们马上起草陵园选址报告,他到现场看过之后,如果没有问题,下一次市长办公会上就可以确定了。
工作受到了领导的肯定,车轱辘心情颇佳,便有了飙车的兴致。葫芦把车开出车库在楼下开着空调等他,车轱辘坐车向来坐在司机的边座上,这也跟他爱飙车有关系,坐在这个座位上,视野开阔,道路迎面扑来,两旁的树和电杆有如镰刀下的麦捆一样齐刷刷地卧倒,即便没开车,也能享受开车时的动感。葫芦把车开上那条适合飙车的新马路,然后把车靠边停了下来,下车和车轱辘互换位置。车轱辘刚刚在驾驶座上坐定,手机响了,来电话的是交警队的王队长:“车局长吗?你在哪儿呢?”
车轱辘用过人家,欠人家的人情,所以回话很客气:“王队长啊,你好,我在外面,你今天怎么想起我了?有什么指示尽管说。”
王队长的话却很别扭:“我敢有什么指示啊,我是请示,想请示局长大人一个问题呀。”
车轱辘问他:“你这个人啊,又不是生人,有话就说,别拐弯抹角的。”
王队长说:“那好,我就直截了当地说了啊。我求你买两个墓穴的事情,当初可不是我想占你什么便宜,只不过就是想通过你买个合适的位置,这点小事你怎么把市纪委都给招来了,你什么意思嘛。”
车轱辘大惊,活像屁股底下坐上了蝎子,猛然从坐椅上蹦了起来,蹦起来之后脑袋狠狠撞到了车顶篷,他顾不上安抚撞疼了的脑门子,心急火燎地追问:“什么?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车轱辘说这些话的时候,嗓子眼好像突然被谁撒进了一把沙子,干涩、粗硬、痒痒的,几乎发不出声来。
车轱辘敏感地想到,他接到的是一个非常重要且关系到他身家命运的电话,也是一个不能让第三个人听到的电话,他厌烦地剜了一眼坐在旁边的葫芦。葫芦刚才就被车轱辘的举动吓了一跳,看到车轱辘的眼神,马上理解了他剜过来这一眼的意思,连忙下车,远远走开,蹲在路旁的树阴下面乘凉。
车轱辘轻咳几声,竭力让自己的声音镇定下来:“王队长,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真的啥也不知道,我发誓这件事情我谁都没告诉,更不可能找什么纪委的人。你就直接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王队长的口气缓和了一些,开始能够平心静气地跟他对话了:“今天下午市纪委的人来找我了,查问我从殡葬科买墓穴的事儿,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车轱辘马上联想到了纪委找殡葬管理科科长的事,浑身上下的骨头活像被人抽掉了一样,软塌塌地发虚,腿也忍不住瑟瑟发抖:“你这一说我也想起来了,这两天市纪委的人也找殡葬管理科了,我问了问情况,以为是调查他们的什么经济问题,没想到是冲这件事来的。”
车轱辘的恐惧和惊惶好像通过电磁波也钻进了王队长的心里,王队长说话也变成了美声唱法,带上了颤音:“车局长,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会不会把我们栽进去?”
车轱辘已经惊慌失措了,因为他实在想不通这件事情纪委到底是怎么知道的,纪委又怎么会对这么一件小小的事儿产生这么大的兴趣。还有,如果这件事情彻底查清,可以预见的结果更是让车轱辘丧魂落魄。他的大脑活像被无形的鞭子抽打的陀螺,飞速地、盲目地旋转着,又像一锅滚开的糨糊涨得他脑子疼,却无法对面临的一切进行逻辑性思考。
“喂,喂,车局长,你说话啊,怎么了?说话啊。”王队长看不见车轱辘的表情神态,却能感觉到车轱辘沉默不语背后的慌乱和惊恐,反过来安慰他:“你吓着了哈?别光顾害怕,我们商量商量该怎么办才是真的啊。”
王队长的呼唤,让车轱辘像还魂的溺水者,长长呼出一口冷气,喃喃说道:“这件事情确实太蹊跷了,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王队长说:“你敢向我发誓这件事情不是你做出来的?”
车轱辘发誓:“我发誓,如果这件事情是我做出来的,让我断手断脚头破血流死无葬身之地。你稍微动脑子想想,我向纪委举报你,不等于举报我自己吗?”
王队长说:“这个想法是你自己应该明白的,我就怕你想不明白这一点,觉得为了那么点事花几万块钱给别人买墓穴不值当,又没办法找我的后账,脑袋一热就写匿名信把我给整了。”
车轱辘为了证实自己没有告状,再一次赌咒发誓:“我怎么能因为那么俩钱扯闲淡呢?要是我告的,让我开车翻车或者撞死。”
王队长连忙说:“你别老说这种血淋淋的话,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这件事情怪得很,到底是谁把我们俩捅了呢?”
车轱辘不耐烦了:“别瞎胡猜了,猜不着,你给我详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然后我们才能商量个妥当的办法对付过去。”
王队长说:“这种事情在电话上说不明白,这样吧,你约个地方,我们见面再细谈。”
车轱辘也觉得这件事情确实不好在电话里说,他弄不清楚纪委会不会对他的电话采取监听措施。即使纪委没有监听他的电话,想在电话里把这件事情聊明白聊透彻,电池都不够用,便跟王队长约好到市中心美能达大厦的悦来茶馆会面。
司马达应约到李桂香家里吃白菜虾米皮包子,经过超市的时候,顺便给小燕买了一些孩子爱吃的零食。到了李桂香家里,小燕应声来开门,见到司马达张口叫了一声舅舅,叫得司马达直发愣,进门之后追问小燕:“你怎么突然给我改身份了。”
小燕反问他:“你把我妈妈叫什么?”司马达说:“叫大姐啊。”小燕说:“你把我妈妈叫大姐,我就应该把你叫舅舅,你要是把我
妈叫嫂子,我才应该把你叫叔叔。”李桂香正在厨房里忙碌,听到司马达来了便扎撒着两手出来,两只手上沾满了面粉:“司马来了,小燕,给司马叔叔倒水,我手占着呢。”小燕边给司马达倒水,边继续方才的话题:“司马舅舅,你说我说
得对不对?”司马达连连点头:“对,有道理,那你今后就叫我舅舅好了。”李桂香让他们俩人弄得直眨巴眼睛:“怎么了?改称呼了?”小燕说:“刚才我跟舅舅商量好了,他既然把你叫大姐,我就把他
叫舅舅。”
李桂香说:“叫什么都成,司马你跟小燕先坐着,我去给你们包包子,不过我包的白菜虾米皮馅的包子可不是捡来的废菜叶子,是我今天一大早专门到早市上买的。”
司马达说:“不好意思啊大姐,今天你上了一天班,下了班还得忙。”李桂香说:“没事,你不来我们也得做饭吃,你稍微等一会儿,马上就好。”司马达便跟小燕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司马达想起那天给小燕带的吃食,就问她:“舅舅给你带的东西你吃了没有?还想不想再吃?”小燕说:“还说呢,那天我没吃完,我妈怕浪费,就把剩下的都吃
了,结果吃得跑肚拉稀,又是买尿不湿,又是买痢特灵,赔惨了。”司马达哈哈大笑:“你别制造紧张空气啊,跑肚拉稀用尿不湿干吗?”小燕一本正经地说:“我妈得上班,上班时间又不敢离岗脱岗,你
说跑肚拉稀不垫个尿不湿怎么办?”
司马达笑不出来了,他难以想象,一个成年人,垫个尿不湿来应付本该如厕解决的问题,那是一种什么感觉,生理上心理上的双重折磨可能比上刑还难忍。小燕跟他聊天的时候,边吃着他带来的零食边看书,感觉到司马达没声了,抬头一看,他的脸色阴沉沉的,以为自己说了什么让他不高兴的话,连忙解释:“舅舅,你别不高兴啊,我说的话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明确指出来,我好改正,你别拉个脸,怪吓人的。”
司马达苦笑着对她说:“舅舅没有不高兴,就是觉得心里有点难受。”小燕说:“马上就有包子吃了你还难受,大人的事情就是多。”说话间李桂香端着一个大笼屉进来,热气蒸腾,活像一台微型蒸汽
机车开进了房间,包子的香气弥漫在空中:“快腾地方,吃饭了。”
小燕和司马达连忙收拾了桌上的东西,李桂香放下笼屉,又端来了醋、酱油、蒜末和辣椒油,还有几只小碗,食物简陋,却也摆满了桌子:“小燕,你和舅舅先吃,我再做个鸡蛋汤,给你们填空。”看来,李桂香也非常认可“舅舅”这个称呼,说完,转身去给他们做鸡蛋汤了。
司马达偷偷问小燕:“你们家吃饭怎么跟考试答卷一样,还带填空的?”
小燕嘻嘻笑着说:“这是我妈的土话,她老说人吃的东西都是干的,在胃里支棱着占了地方还不舒服,喝点汤就把空地方填满了。怎么了,你吃饭不喝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