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没有回过老家,但是这里的一切都再熟悉不过,房子背后那条小路依然狭窄,都是雪,不过已被踩踏得不成样子。几棵杨树,张牙舞爪,使我想起掉光了牙齿的老人。而更多的景物只是一片白色,一幅老样子而已。
村里有两处房子,我们住村口的这一处,村里还有一处老房子,好久没有住过人了,即使是村口的这一处,也很冷清,当我推门进去时,觉得像是到了西北的荒原,空荡荡的。我竟然觉得自己像个幽灵。幸好,爸爸妈妈都在,我们大家清理打扫一番,又在各个房间生起旺旺的火炉,便觉得温暖而舒适了。但做这一切却花去了大半天的时间。人,就是要这样不断地卷入世俗中,如果可以清净地度过每一天,只是坐在椅子上看书,或是写字,那该多好?
我常常觉得自己的生活太茫然了,简直就是一个谜。又太乱,像一团扯不出线头的毛线。静得像一池没有涟漪的死水。我每天在忙些什么呢?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我就像众人堆里一条闲不下来的鱼,在水间游荡。
但是,冬天就要过去了,一切寒冷或是与寒冷有关的东西也随之销声匿迹。还有什么值得人徘徊和伤感的呢?也许只是人本身吧!
而生活实在是太平淡了,像天空的蓝色,浅得发白,我没有一点企盼,仿佛习惯平淡应该成为我的宿命。有时,我会很悲哀地看到我的平凡,那种真实的感觉甚至可以灼痛我的眼睛。我所有的对于生活的热情都像是被这个冬天冻僵了,缺乏对生命的深思,而且,似乎也缺乏真正的爱。
我喜欢在想象中畅游美丽的春天,道路旁的一小撮小草,山脚的一捧野花,微风中羽翼颤动的雏鸟,夜色里浅吟低唱的小虫……似乎这一切都能给我无限的感动。可是,我想起自己真正经历那些事情时,其实根本不为其所动。
现实中能触景生情的事实在是少得可怜,只有在真正伤心或是真正欢乐时才会与大自然心有灵犀。而大多数的时间里,自然对人没有吸引力。至少是对我,或许是我感官迟钝的缘故吧!
还隐约记得自己有过梦想,希望成为一个与众不同的人。“飘飘乎遗世独立,谈笑间羽扇纶巾。”世间的一切只是过眼的烟云,世俗于我就像无形的风,可以吹动我的衣襟和头发,却无法撼动我追求自由快乐的心。
但是,时间一天天过去,我发现自己变了。外形无法昭示,但我的心世俗起来。我甚至可以不要忠贞的爱,我可以放弃固守的纯净,我可以丢掉年轻的羞惭……如果时间就是让人磨去棱角,我宁愿永不长大。
其实,我应该感到释然。每个人都以为自己在世上是最与众不同的那一个,以为自己不会庸碌一生,自己不在上天的定数之内……或许会一直保持此刻的年轻,不会老去,不会死,自己就是那个逃脱了命运掌控的人。可是,谁在意过你呢?你比任何人都更加平凡,你终究会同每个人一样在“生老病死”中终其一生,见证大自然恒久不变的法则。
没有什么事时,便读一读书,也许只有用书来添补内心的空虚了。无论什么时候,书籍都是心灵的营养品。
以前,喜欢读外国的名著。近来,才觉得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国外的文学作品妙在情节生动,语言婉转,含义直指人心,同时又机智幽默,令人把玩不尽。而中国的文学,却是后发制人,回味曲折。语言不在于繁冗,而在于精悍。习惯于用一个字或词恰当地衬托环境、心情。正所谓“大巧若拙”。如果可以中西合璧,那当然是再好不过。看来,多读一些书,世俗之气也能多去一些。
窗外接连不断此起彼伏“噼噼啪啪”的鞭炮声提醒我,今天是腊月二十三,农历旧年的小年。风虽然依旧很冷,但空气里飘来了烟花爆竹的味。
相传,“灶王奶奶”会在这一天上到天庭,在玉帝面前禀告各家各户一年来的所作所为,所以人间才有了“祭灶”的习俗,祭灶,在“灶王奶奶”的神龛上放上几块“麦芽糖”,希望能使“灶王奶奶”的嘴巴甜一点,有的家户则干脆把麦芽糖抹到“灶王奶奶”画像的嘴上,祈盼“灶王奶奶”到了天上只说甜言蜜语,当然,还有一个很隐秘的原因就是希望可以黏住“灶王奶奶”的嘴,让她少说几句话,因为言多必失嘛。总之,就是希望给自己家带来吉祥与平安。
记得小时候,总是会迫不及待地等候祭完灶,吃麦芽糖。麦芽糖有各种各样的吃法,可以直接吃;可以到火上烤一烤,变成糖腥吹着吃,还要留心别烫了嘴;有一次,姥姥爆了玉米花,用麦芽糖拌着吃……只是无论怎么吃都会糊得满嘴满手都是,小孩子家吃多了,有时还会拉肚子。想起来,也有好长时间没吃过麦芽糖了,自从搬出老房子,妈妈每年都会称上几斤糖块了事。今年就更省事了,干脆称了几斤甜甜的葡萄干。这和童年的麦芽糖可真是相去甚远了。也不知道妈妈这别具创意的“葡萄干”会不会让灶王奶奶的嘴巴变甜。
小时候,在腊月里的每一天都会无忧无虑地玩耍,迫不及待地想要过年,穿上新衣服,点燃年火,把小脸儿熏得通红通红的。吃完饺子,便会揣上一口袋瓜籽或是糖块到街上神气十足地走上一番。遇到小伙伴后,先是从上到下地打量一番,再暗地里从上到下比较一番,甚至还会夸耀一番……童年的感觉真好啊!
现在不一样了,人长大了,虽有点童心未泯,但再也不会为一块麦芽糖、一身新衣服而激动不已了。相反,心里还真有一丝恐惧,过了年又长了一岁。终于我已不再是一个小孩子。
远处,仍在隐隐约约传来鞭炮声,于是,心里又充满了一片祥和。人终究要长大,要变老,所以何必留恋,何必恐惧呢?不禁又想起了童年对麦芽糖、对新衣的渴望。我是长大了,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就无权去回味童年。所以,我的心里顿时又暖洋洋的,充满了新的希望。
小年过后,家里开始忙起来。
先是进行了大扫除,民间叫“扫房子”,扫去过去一年所有的晦气,迎接崭新的春天。一天下来,可真够累的,擦玻璃把我胳膊都擦成僵硬的机械臂了。晚上,去村里的村办“阳光浴室”洗澡。在众人面前袒露自己的身子,还真是很不习惯,因为以前都是在家里洗的。腾腾的雾气里,时隐时现地蹿着七八副赤条条、白花花的身板,说话声、水声混杂于一处,让我觉得有一些眩晕。我只得选了一个靠近墙角的淋浴,背过脸去,急急地搓洗一番!忽而想起《水浒传》里开黑店的孙二娘做人肉馒头时也会先把人这么剥洗一番吧!不过,孙二娘是绝不会瞧上我的,因为我身上的肉的确是太少了……
第二天晨光初露,我就被妈妈起床的声音惊醒了。其实,半夜我已醒了两三次,老爸把客厅的炉火烧得旺旺的,我虽然在卧室里睡,但也是热极了。被子在我的辗转反侧中反复掉到地上,害得我捡了好几次。窗帘是拉着的,但中间有一条缝,天还黑,深蓝色的天幕黯淡无光。我起来看看表,才刚刚5:30。
每年腊月里,妈妈都要抽出一整天,和邻居婶子一起蒸馍馍,用于敬神、串亲戚。今年也不会例外。我在被窝里听到妈妈忙着生火、坐笼屉,还有鼓风机吹火的声音。但不久,我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已是上午9:30,慢腾腾地起了床,家是世上最温暖的地方,但也是一个消磨人意志的地方。“馍馍”一会儿就会出一笼,有各种造型的,猪、羊、五谷这些都可以蒸出来,并且各有用途。一掀笼盖,便会有一大团白气腾空而起,掩盖了妈妈和邻居婶子忙碌的身影。
妈妈没有工夫做饭,我便自力更生,胡乱寻一些可以吃的东西,填饱肚子。
看看也帮不上什么忙,便出去走一走。前几日在路上碰上一个老同学的妈妈,那同学叫侯凡。他妈妈说凡凡在家,叫我去玩。正好,我趁这个机会去拜访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