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爱恨情殇
“卖官鬻爵,着实可恶!”雪雁静静地练字,不抬眼皮地反问:“先帝当年,是如何处置寇冲的?”
璟儿心如明镜,故作不解道:“请母后明示!”
“贪官污吏横行,不仅造成官场腐败,更是鱼肉百姓的病根祸源!”她放下毛笔,瞟了他一眼,端详着自己的字:“别说他是废后之父,就是你的亲生儿子,也不能宽容!”
“儿子受益匪浅!”恭敬地行着礼,心中主意已定。
雪雁何尝不知他的心思,无非是让母亲当挡箭牌,实现自己的意愿。反正一切都无所谓,自从登上国母宝座,就注定了替人背黑锅。此时此刻,她才了解丈夫的遗命,与其说是留给她的权力,不如说是留给儿子的工具。
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璟儿没有顾念戚严的身份,特判其斩立决,彰显他的治贪决心。
刑场上,戚严回忆父亲的遗言,懊悔万分,但痛惜女儿的惨死,仰天高呼:“有其父必有其子!”围观的百姓大惑不解,但台下的灵秀明白,此话意在讽刺两代帝王,废后立威。
刽子手举刀的瞬间,戚严看到侄女混入人群,泪流满面地望着他,轻轻地摇着头。他的心碎了,想开口说话却不敢,俨然一个活哑巴。
“咔”的一声,众人惊呼的一刹那,人头落地,灵秀死死地捂住脸,始终不敢抬头看。堂妹自尽的血迹,已经夺走了她半条命,何况面前的惨不忍睹。
于是,她低着头挤出人群,没命地跑回了王府。
戚氏全族流放岭南,除了寡嫂静王妃,无一幸免。
“灵秀,怎么没带孩子们呀?”雪雁看着木然的儿媳,心头一沉,故意转换话题:“荣昌和兴儿长高了吧?前些日子,母后听说,荣昌亲自谱曲《梨花序》,别有一番韵律呢!”
“母后过奖了!”灵秀面色苍白,低着头小声说道。
共进午膳之时,她也是少言寡语,低着头吃饭。若雪雁不开口,她就不开口,即使说上几句,也没有抬头。灵秀目睹亲人的血,再也不敢面对周围的世界。
“下次进宫,莫忘带上孩子们!”雪雁愧疚万分,颇有讨好的意味:“母后想他们了!”
“儿臣遵旨!”她依旧低着头,怯生生地行礼离去。
“这孩子,为何总是不抬头呢?”雪雁独自一人,惆怅万分地自言自语。
“母后,儿臣不孝!”入夜,她跪在婆婆的画像前,泪水夺眶而出:“可惜了戚征的苦心,戚严做了不该做的事,璟儿也是被逼无奈!请母后恕罪!”
雷霆之举,让璟儿找回了威严,但每每入夜,脑海中闪着灵钰的影子,挥之不去。
一日,处理完奏折,着手与众臣商议册立新后。此时此刻,芸珠正在寝宫刺绣,儿女绕膝而戏,诸妃轮番串门,平日里的冷清全无。然而,聪明如她,待众人散去,呆呆地望着绣样上的鸳鸯,叹息地叩问命运。
“娘娘,您是皇上钦定的新后,奴婢们也跟着沾光!您为何愁容满面呢?”贴身宫女疑惑不解,愣头愣脑地问道。
“没什么,高处不胜寒!”芸珠这才回过神来,继续刺绣:“从今以后,本宫更要如履薄冰,小心谨慎了!”
宜香阁的眼线,躲在门外听得真真切切。此话传到雪雁那里,她不由得哑然一笑,想到自己年轻的时候。
册封新后的前夜,璟儿躲在政事殿,对着灵钰的手镯发呆。芸珠则依例试衣,雍容华贵的凤袍,精雕细琢的凤舞九天金钗,与之惊世容颜相比,着实黯然失色。宫女内侍们忙里忙外,这个荣宠正盛的女人,却没有露出丝毫笑意,镇定得不可思议。
典礼之后,雪雁适才得知,儿子昨夜哭了好一阵子。据高哲所言,他一直珍藏着那只手镯。后来,他脸色煞白地进了屋,不久便传出抽泣之声。
“两个多月以来,奴才还是头回听到,皇上真的哭了!”高哲白发丛生,涕泪涟涟。
“皇上还年轻,不像咱们这些人,人老心硬!”雪雁淡淡一笑,面带苦涩地说道:“知子莫若母!他爱废后,但肩上挑着江山,已然失去了选择的权利!江山美人,孰轻孰重?他不能辜负列祖列宗,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外戚专政借尸还魂!所以,只好亲手掐灭爱的火苗。人呐,如玳儿那般爱并不难,若如璟儿这般爱才不易!”说罢,拉着高哲坐下。
“奴才不敢!”
“怎么啦?你不敢坐下,倒敢抗旨?”她玩笑了一句,语重心长道:“这孩子心里憋屈啊!可又能如何呢?他太像先帝了,甚至心比他更苦!”
“娘娘又何尝不苦呢?”高哲含泪叹息。
“是啊!”雪雁轻轻拭泪,苦笑地点了点头:“皇上毕竟年轻,未曾经历太多的悲欢离合!灵钰走了,等于挖他的心,摘他的肺!可本宫坚信,他一定是个好皇帝!”
不久,绿珠仙逝,璟儿追封其为“康敬贞义皇后”,与祖母戚氏一道,合葬于祖父陵寝。
皇宫上空,终于迎来一道曙光,芸珠生下嫡次子颉儿。烁儿入主东宫,大赦天下。
四年后,雪雁孤寂地站在高处,俯视着宫廷来来往往的侍从,遥望着远处的宫门。
寒风凛冽,她却感觉不到,一心回忆着从前。
为什么当年要进宫?亲生父母含冤而死,父皇究竟出于何种心态,非要认她作义女?没错,他待她视如己出,她享有近乎公主的待遇。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她遇到了一生的劫,那个重情重义的太子。从此,开始了二人携手并进的漫漫征程!
当年的太后,那个一生的死敌,实在无法永远恨她,尤其当自己爬到了这个位置上。母后,她拥有了真爱,为了维护这份爱,她压制着娘家。虽然得到了美好的结局,家人偏偏苍凉收场,因为他们贪得无厌。
璟儿想表达的东西很简单,无论曾经多么劳苦功高,无论背景多深,只要妨碍了皇权的伸张,能捧就能踩,没有丝毫余地。
洛华,那个可怜的女人,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巫蛊之祸纯属栽赃。相比洛琳,她的悲剧更甚,洛琳泼辣的性格,至少可以发泄不快,而洛华却憋在心里。即使死到临头,除了拼命地喊冤,只能无力地迎接着宿命。作为女人,雪雁不愿恨她们。因为她们本身无错,错在自身的存在是皇权的绊脚石,错在自己的丈夫,处心积虑地将其打入地狱,万劫不复。
至于她们的儿女,更是一朵浮云,随风而散。
盈娇,年纪轻轻,哪里懂得“以色侍君,岂能长久”的道理?深宫之中,过于娇艳的花朵,早晚会枯萎的。何况,与寇氏姐妹一样,被夫君弃如步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