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不堪回首
听罢,他无力地点了点头,心情无法平静,反复斟酌自己的未来。
就这样,两种矛盾的想法,搅得他心神不宁,坐立不安。一方面,权力的诱惑如此之大,足以使之飞蛾扑火,在所不惜。另一方面,母妃的良苦用心,让他不得不有所顾忌;何况自己的势力尚不成熟,岂敢轻举妄动?
晴岚下葬之后,他悄悄地前往拜祭。望着墓碑的一行字“德惠睿敏贵妃之墓”,年轻浅薄的他,除了痛哭流涕,就是替母亲抱不平。
只见,他缓缓走近墓碑,含泪抚摸着冰冷的石头,倾吐着多年的郁结。
“母妃!您一生克勤克俭,贤良淑德,但父皇却怠慢于您,让您委屈了二十多年!常氏一族效忠朝廷,常延庆更是兢兢业业!然而,父皇从未照顾他们,甚至不曾格外恩赏!”说罢,他几下子擦干眼泪:“不说远的,就说您的名位,无论您如何尽心尽力,仍旧屈居德妃!贵妃之位乃死后追封,斯人已去,又有何用?您出身名门,后位却被章氏所得,一个出身微贱的女人,有何资格执掌六宫?母妃,若您在天有灵,千万不要怪我不知好歹!儿臣的一切努力,绝非贪图权力,而是为母妃争气!”
禄儿不知哪来的底气,仰天大哭。
“无论儿臣做了什么,都是为了给母妃争气!”突然,他随性吼出一句,余音回响天际。
此时此刻,这个急躁的皇子没有想到,皇后的眼线就在身后,悄悄地盯着他。
“悠王不安分呀!”雪雁一边用茶,一边试探儿子:“但愿母亲的死,能让他幡然醒悟!若依旧执迷不悟,可就对不起贵妃了!”
“母后放心!”璟儿抱着昌明,亲了亲她的小额头,淡淡一笑:“弟弟会想通的!”其实,他已经派了眼线,潜入悠王府邸,凡事胸有成竹。
“兄弟之情,血浓于水!”听罢,她忧心忡忡地暗示:“你在乎他,他未必在乎你!”
“如果他安心为臣,为社稷出力,儿臣日后决不亏待他!”璟儿心头一紧,笑容可掬地说道:“如果他心生不轨,必是受旁人唆使,儿臣会帮他改邪归正!请母后放心!”
雪雁将信将疑。说实话,她宁愿儿子表里不一,像自己一样深沉。唯有这样,将来才能坐稳皇位。然而,璟儿的种种表现,无法令其放心,丈夫也怕他心慈手软,受人摆布。可他的办事能力,很难让人联想到“懦弱”二字,她确实迷惘了。
政事殿内,皇上面色苍白地端坐着,太子默默在旁。福儿与禄儿站在下面,聆听训示,但殿内沉静异常,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作为父亲,他依旧沉默着。
“你们的母妃一生辛劳,无非是为了你们!”终于,皇上长叹一口气,带着沉痛的语气,娓娓道来:“只有你们平平安安,她才能含笑九泉,明白吗?”
“谢父皇教诲!”兄弟俩对视了一下,呆板地行礼道。
“你们都是聪明孩子,一定明了其言外之意吧?”望着禄儿的样子,他话里有话地警示道:“尤其是你,禄儿!你明白她的用意吧?”
“母妃的谆谆教诲,儿臣心如明镜,不敢言行有失!”福儿惶恐地回答,偷偷地瞟了太子一眼,连忙低下头。
“儿臣不敢辜负母妃!”别有用心的禄儿,不屑地瞪着胞兄,假意诚恳地保证。
“如此看来,你们都明白,但愿真的能明白!”心里的石头貌似落地,皇上头疼欲裂,但为了儿子们的和睦,坚持让璟儿出面示好,了却心愿。
“贵妃姨娘待我甚好,你我既为兄弟,理应亲密无间!”璟儿的笑容迷惑了他们,伪装得实在太好,握住了他们的手:“虽为太子,但我从未与你们见外,但求你们不要心存芥蒂才是!”说罢,顺势提及晴岚,泣不成声。
福儿与世无争,当即感动得很,反劝璟儿不要悲伤。禄儿虽有大志,但无法控制情绪,坠入了思念母亲的漩涡,也坠入了异母哥哥的陷阱。
“好,好!”皇上喜极而泣,哪怕是表面现象,自我安慰,也不由自主地相信了。毕竟,岁月不饶人。为了晴岚,也要做到圆满。
儿子们告退了,独自一人的他,反倒轻松了许多,头不疼了,腰也不酸了。不一会儿,义霞与翔儿的影子,出现在脑海中,前者郁郁而终,后者死于谋反,多么不堪回首啊!难道自己的心是铁打的,可以承受如此打击?想到这里,他心乱如麻,哭作一团,高哲苦劝无用。
突然间,他想起念仁公主。可怜胡充仪留下的薄命女,由于母妃生前不疼惜她,小小年纪逢母惨死,便吓出一场大病,数月后夭折。
如今,他不敢相信当年的自己,为何听闻念仁早夭,竟能继续理政,浑若无事?难道诚如母后所言,自己铁石心肠吗?
生于帝王家,不是他的选择;牺牲寇氏姐妹,不是他的选择;运用帝王心术,不是他的选择。以至于想到雪雁,令他不顾一切,为其争取后位的女人,曾经的猜忌与利用,乃至废立的伤害,也不是他的选择。
入夜,辗转反侧,就是无法入睡。终于,次日清晨,他再次病倒。太医们的诊断结果,引人深思:思虑过多所致。
众后妃守候榻前,个个梨花带雨,皇上支开了她们,只留下雪雁与恭妃。
“金菱!”望着这个入宫多年,耗尽青春的和亲公主,他不由得倍感愧疚,软语召唤道:“过来,你我多日未见,近来一切可好?”
金菱略显拘谨,一抬眼皮,轻手轻脚地上前行礼:“臣妾一切安好,谢陛下关心!”
“陛下与妹妹说话,臣妾先行告退!”雪雁心中一酸,面具般地维持着笑容。
“不,朕只想请教恭妃,皇后无须回避!”
“陛下言重了!”金菱大惊失色,惊慌失措地跪下:“臣妾万不敢当!”
雪雁很会做人,柔声地扶她起身。
“滨余国的朝廷,是否也是勾心斗角,君臣斗智斗勇啊?”回想斗争外戚,对臣下恩威并施,甚至引蛇出洞,不由自主地自嘲道。
“恕臣妾无状,纵观古今,历朝历代皆如此,何况臣妾的娘家?”虽已步入中年,但她的容颜依旧,相比二十多年前,多了几分成熟的魅力。
“是啊!”皇上靠在枕头上,轻轻地垂着额头,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心中打翻了五味瓶:“且不说朝廷,帝王的家事何尝不是如此?”
霎那间,雪雁的心七上八下,误以为他知道后宫争斗,但表面上镇定自若。其实,他之所以感慨,是在操心儿子之间的矛盾。
“皇家的孩子们可怜啊!”只听,他长叹一声,看着身不由己,和亲入宫的金菱,说出了心里话:“你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