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达L城,见到了我们杂志社的忠实读者,我和王鸣终于完成了任务。在返回C城的公路上,已是晚上七点多钟,春雨此时如同一个喋喋不休的怨妇,她将一肚子的哀怨全泼给了大地。王鸣专注地开着车,我闭着眼睛正在音乐中展开我美丽的想象,突然一个急刹车,我的身体被弹起来,差点撞到了前面的玻璃上,我吓得尖叫:“天呀,太可怕了。”王鸣一边说着抱歉一边要我看前面,透过玻璃我看到前面的路上有一团黑色的东西在滚动,再仔细一看,我吓了一跳是一个人,在距我们六七米的地方有一个人趴在地上,他伸出手似乎在求救。
“我们赶紧下去吧。”我试图打开车门。
王鸣阻止了我:“这一定是一起交通事故,我们先打110,然后再下去救人。”我恨恨地看着他大吼道:“这里离城镇很远,等110来了,说不定这人有生命危险。我要下去看看。”我跳下车去,伞也没有拿,雨如同一个喝醉酒的疯子正拿着一大把豆子洒在我的身上。我跑到那个人跟前,我看到他的手臂上,腿上在流血,脸上也在流血,血才流出来就马上被雨水冲走了。他头发凌乱,脸色惨白,看到我,用力地说:“求求你救救我。”他伸出手试图抓住我,王鸣拿了一把伞出来了,将伞给我,他并不急于扶起这位受伤的三十多岁左右的中年男人。他蹲下来慢慢地说:“这位大哥,你怎么了?”
王鸣真是超级大笨蛋,这个男人肯定是被车辆撞伤的,那个该死的事司机一定趁着天黑雨大逃了。中年男人浑身都湿淋淋的,他努力地睁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我,我被撞,被撞伤的,求求你,救我。”
“你被什么车撞伤的?”王鸣似乎没有马上送这个男人去医院的意思,我急得直跺脚:“王鸣,人命关天的事,你问这么多做什么,救人要紧。”
王鸣大声地对趴在地上的男人说道:“大哥,是你让我们救你的。”
男人有气无力地说:“救我。”我真不知王鸣在搞什么鬼,王鸣背起这个男人放在车上,然后风驰电掣一般驶向医院。我代这个男人交了两千多元钱的急救手术费,这个男人是一农村的,我将电话打到了他们村上通知了他的家人。
交警随后赶到,我和王鸣如实说了情况,他们做了记录。手术还没有做完,一大群人急匆匆地冲了进来,哭的哭,喊的喊,瞧他们的穿着打扮,就知道是农村的。在车上的时候,这个受伤的男人告诉过我们,他们的家就在公路旁边不远处。有一个三十来岁的农村妇女,她的身后跟着两个七八岁左右的小女孩。还有四五个男人,有护士出来让他们不要激动,交警寻问了这个男人的老婆一些情况。
手术做完了,这个男人的右腿是粉碎性骨折,腰部,胳臂都有不同程度的伤,所幸的是脑部没有受伤。医生的话还没有说完,男人的老婆就哭了起来:“老天呀,你叫我怎么活呀?”两个小孩围在病床前,病床上的男人木然地看着两个哇哇大哭的孩子,我心里在盘算,如果这个男人家庭情况很差,我代他交的两千元钱就只当是我们杂志社捐给他的。这样我可以写一篇报导,从而可以为我们杂志社挽来赞誉。
那些跟进来的男子叫的叫大哥,问的问病情,一时闹哄哄的,护士进来让大家出去,不要打扰病人休息。我和王鸣退了出去,交警留在里面问情况。王鸣对我说:“咱们走吧,瞧他们一家人拖儿带女的不容易,那两千元钱就只当是我们杂志社做了好事吧。”我想了想,不就是为一个病人支付了两千元钱吗?难道非得有人表扬我们才肯踏实地离去吗?我和王鸣从坐椅上站起来正准备离去,一个交警走出来:“你们不要走,伤者指证是你们撞伤他的。”
“什么?”我和王鸣同时呆住了。我的大脑还真的没有反应过来,我们不是在做好事吗?我们不是在救死扶伤吗?我们怎么成了撞人的元凶?
“警察同志,当我们发现他的时候,我就报了警,随后我送他来医院,我也给你们打了电话。我们是在做好事,怎么说是我们撞伤他的?”王鸣很激动地说。
我才不想和交警理论,不顾医护人员的阻拦我冲了进去,指着这个全身缠了绷带的男人说:“你和交警说什么了?你说,是不是我们救你的?”我真没有想到善有恶报,这个求我们救的男人会反咬我们一口,他,不是好人无所谓,可不能说我们就做了坏事。他是不是被摔成脑震荡了,或者他是故意想敲诈钱财?
“是你们撞的。”他看着我很平静地说,可是他的眼神却不敢正视我。
我大声地叫嚷着:“你真是血口喷人,好心都成了驴肝肺。当初我们看到你的时候,你是不是躺在地上,伸出手求我们救你?你说是我们撞伤了你,你说说看,我们是什么样的车,我们怎样撞的你?做人要凭良心讲话,你这样昧着良心,老天会打雷打死你。”
他的两个孩子朝我扑了上来,一个抓住我的衣服,另一个抱住我的腿:“你为什么要撞我爸爸,你为什么要撞我爸爸?”那个女人悲伤地哭泣着,而那三四个汉子将我围了起来,他们想做什么?交警将我带了出去,我义愤填膺,做好事倒成了坏事,今后谁还敢做好事?
我们到了交警大队,车子的行驶证和王鸣的驾驶证全被没收了,看来我们又得在小镇上呆着了。我一遍遍地和交警说当时的情况,并将我们的工作证都给他们看了,其中有一个交警还是我们杂志的忠实读者。他微笑着安慰我们说:“事情会有一个水落石出的,你放心,我们决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如果我们撞了他,车子就会有损伤。真没想到世上竟然有如此阴险的人,我们一心想救人,怎么会遇到这么倒霉的事?”我气愤地说道。
王鸣倒显得很冷静,他劝我不要着急,是非自有公道。回到宾馆,王鸣责怪我说:“你们女人就是妇人之仁,如果当初听我的,让110来了再去救他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现在有很多人之所以不愿去做好事,就是因为做好事的人要背黑锅。现在好啦,我们是有理也说不清楚。”
我有些后悔没有听王鸣的话,但我真的没有想到这个男人会是这样的狼心狗肺。我们没有撞他,他说我们撞了他,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呢?他一定会向交警交待被撞的经过,这里面一定有漏洞。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王八蛋呢?他说假话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的两个女儿正用雪亮的眼睛看着他。我很是心烦,在房中走来走去,想想这场雨对我们很不利,如果他咬定是被我们撞伤的,我们怎么找出反驳他的证据?
王鸣抽着烟:“,人心难测,我早就防他有这一招,真没有想到他居然使了这一招。活该我们倒霉,谁让我们去做好人?”
那个要下油锅的事司机他到哪里去了,他一溜就逃脱了责任,却让我们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如果他不出来自首,阎王爷一定会送他去鬼门关。罗妖呀罗妖,社会复杂,人心叵测,古人都说“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你好心得到了好报没有?我拿起笔决定写一篇稿子,王鸣哼了一下说:“你别写什么破文章了,在交警没有判决前,你写文章谁相信你?”
“天相信我,地相信我,我相信我。”我咬着牙说,心中感到分外的委屈,我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却没有想到一刀捅到了自己的肋骨上。唉,我真是近视眼,怎么看错了这个受伤的男人呢?以后我坚决不戴近视眼镜,我要将高倍放大镜和激光透视镜带在身上,当我要出手助人的时候,我就利用这两样东西先看看他们的心是红的还是黑的。
“咱们得想办法,可惜这个交警队我不认识什么人。”
我想起了那个年轻的交警,他说是我们杂志的忠实读者,于是我道:“来调查的不是有一个读者吗?”
“读者有什么用?他能帮我们吗?他只是当差的,当官人说话才算话,当差的人只负责传话。”
“就算认识交警大队长,他能帮我们吗?”
王鸣吐了一口烟雾说:“当然能帮我们,那个人本来就不是我们撞的。你别指望那个事司机会良心发现出来自首,如果他真有良心,在撞了人之后,他就不会不顾别人的死活跑了。”
我有些六神无主,我从未想过我会碰上这样的事情,我打了一个电话给陈总,告诉他事情的始末,并让他想办法救我们。陈总安慰我不要紧张,他会尽一切力量帮我们。我倒是不怕扣了车,也不怕给杂志社抹黑,只是不想委屈自己坦坦荡荡的心。做了我会承认,没有做打死我也不会承认。我不会向任何人妥协,包括我自己。别着急,不要慌,罗妖,静下心来想办法,我就不信说假话的男人能将满腹经纶的罗妖打败。
我镇定下来,心也不慌了,我决定去找那个男人问个清楚,我倒要看看他那张虚伪的嘴脸能撑到什么时候。我并不打算让王鸣送我去,让他知道了,他肯定反对。我单将匹马去好啦,正义掌握在我这一边,我怕什么?天塌下来,我要举起手将天来。
王鸣回房了,我快速地叫了一辆的士来到医院里,才到那个病房门外,我就听到里面有人在哭:“你叫我怎么办?孩子这么小,你让我们怎么办?你为什么走路不小心一点,为什么要受这么大的痛苦?”我走了进去,男人的两个孩子又扑了上来,那几个男人回去了,只有他的女人坐在床沿在抽泣。我一直瞪着这个男人,我的眼里一定充满了愤怒,这个男人闭上了眼睛,他还在打吊针。
女人站起来,很吃惊地看着我,她没有想到我居然有勇气再来这里。她显然不知所措,倒是她的两个小孩举起拳头砸着我:“你是坏蛋,你是坏人,你撞伤了我爸爸。”我蹲下来,摸了摸她们的脸说:“阿姨没有撞伤你爸爸,阿姨不会撒谎,如果阿姨撒谎了,阿姨就是小狗狗。”我站起来走到来到病床前,我很平静,或许是这两个小孩让我突然间平静起来,她们的眼睛多么明亮,我怎么能当着她们的面大骂她们的父亲。我非常严肃地对这个女人说:“我真的没有撞伤他,是我救了他,如果我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如果我所说的不是事实,我们全家都不得好死。”
女人止住了哭,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躺在病床上的男人。男人睁开了眼睛,我压了压自己的怒火,努力用平常的语调说:“你敢发毒誓吗?你敢说如果你说了假话,你的老婆,你的两个孩子,你的父母全都被雷打死,全都不得好死吗?请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讲话好不好?”女人哇地一声又哭了起来,那两个小孩紧跟着也哭了起来,我指着男人道:“你看看,你的女儿还只有这么小,你昧着良心讲话,你对得住他们吗?我是《丑男丑女》杂志社的社长,如果你们有什么困难,我们可以想办法帮你,但请你不要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来谄害一个对你有恩的人?如果你还有良心,如果你还是一个父亲,请你在交警面前说实话。”我的泪水也流出来了,一颗真玉就是真玉,怎么能说是丑石呢?其中的一个孩子走到男人的面前,小声地说:“爸爸,这个阿姨不象是坏人,她哭了呢。”
我知道这个男人只是想诈骗点钱而已,在他的心里,一定恨不得将那个事司机撕成碎片。他现在一定很矛盾,我得趁热打铁做他的思想工作:“你恨那个事司机,我也恨那个事司机,可是你不能将恨转嫁到一个帮助过你的人身上。如果你真想抓到那个撞伤了你的人,你就必须对交警说实话。你可以冤枉我一个好人,可是你冤枉不了事实,昨天虽没有人看见,但是有天作证,有地作证,我是救了你的人呀。如果你坚持说假话,坚持谄害我们,我们会奉陪到底。只是我事先提醒你,污陷好人也是一种罪。”说完了这些,我大踏步地走了出去,心里觉得舒服多了。其实我并不知道污谄好人究竟算不算是诽谤罪,是还不是已不重要,我会为自己战斗到底。
王鸣急匆匆地跑过来:“你吓死我了,我一猜你就是来这里了,他们没有欺负你吧?”
我笑着对王鸣说:“王鸣,你说一个人最害怕是什么?”
他被我问得莫名其妙,我哈哈一笑说:“一个人最害怕的是欺骗自己的心。”陈总打来电话,告诉我,刘会长认识这个地方的交通大队长。原来这个交通大队长的小舅子当初进C城公安局还是刘会长的人情哩。刘会长和C城公安局副局长是好哥们,这个忙只是顺手推舟的事情。陈总说刘会长已经给交通大队的大队长打了电话,对方一口就承诺下来会处理好这件事情。陈总这个电话给我吃了一颗定心丸,无论怎么说,有熟人好办事。
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王鸣,他笑着说:“这样我就放心多了。”我心中涌起一阵悲哀,为那个受伤的男人,也为他的两个小女儿。生活中总会有许多黑暗,我发誓,我要让自己永远活在光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