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我又听到了客厅里的大笑声,妈妈风风火火地跑进来,着急地说:“快打扮打扮,来了来了。”说着她又转过身急着走了,我又叹息了一声,坐起来,懒得再整理头发。我妈当年见我老爸的时候是不是也有今天这般神经质呢?我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我已经相过九次亲了,这是第十次,晚上相亲八成这门亲事会“黑”了。不过,我妈有的是勇气,十次失败了,再来十一次;十一次失败了,再来十二次。我妈一定要将我成功地嫁出去。再说我不是一只烂桃子,难道还怕没人要吗?我妈适合搞科研,可惜她老人家大字不识几个。这种锲而不舍的精神真值得全中国的恋爱男女好好学习,失败了不要紧,重要的是要有信心。我妈总相信她的女儿是一只好瓜,所以她希望能为她的女儿找到一个好婆家。
戴着眼镜我来到了客厅,张姨看到我就哈哈地笑着说:“妖妖,这边坐。”我看到沙发上坐着一个穿西装的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他看到我站了起来,伸出手。哇,还很有绅士风度,相亲的第一个仪式是握手吗?我已相过的九次亲可没有这么隆重,我对他有了一丝好感,于是出伸出手去,但头却低下了,也许这是我故意装出来的害羞吧。他的手掌真大,他笑着握住我手的时候故意使了一点力,我瞪了他一眼,他松开了手。刚才的那点好感荡然无存,我分析这个男人八成是一个色鬼,若不然第一次与女士就不会用力。我妈给他倒了一杯水,他站起来双手接住不停地说谢谢,张姨和她的老公过来了,我妈和爸就从牌桌上退了下来便成了看客和勤务兵。倒是李姨和王大婶盯住这个相亲的男人不放,一边摸牌俩人还一边交头接耳,像在讲着一个国家秘密。我抬起头打量了他一眼,天,他皮肤黝黑,就如才从煤矿里爬出来的一样。虽是浓眉大眼,可一张国字脸上他的各个器官搭配得没有一点美感。也许不能怨他,只能说他的父母不懂得美学,若不然在造人的时候就不会弄出这么一个丑八怪出来。张姨真是气死我了,我难道就只能配这种丑八怪为妻吗?我不敢再看他第二眼,我害怕自己看了恶心得第二天不能再吃下饭了。
他转过身对着我,我装作擦眼镜,于是取了眼镜。其实近视眼的好处还真不多,如果讨厌一个人,就将眼镜取下来就行了。他笑呵呵地说:“听张姨说,你在杂志社上班。”
“是。”
“还好吧?”
“暂时还死不了。”我冷冷地说。
他又笑了起来:“你们文字工作者真的很幽默。我是锅炉厂的技术主管。”
天,锅炉厂的,我可不想将自己的爱情当作垃圾扔到锅炉里去焚烧。张阿姨的眼光怎么会这么差,我是一个神圣的文字工作者,我怎么可以和一个烧锅炉的人混在一起呢?虽然职业无贵贱,可一个写文章的和一个烧锅炉的相隔了十万八千里,怎么可能走到一起呢?我终于明白他的脸为什么这么黑了,原来是让锅炉给熏黑的。我戴上眼镜,他正笑着看着我,天,他一口的黄牙,难道牙齿也给熏黄了吗?我越来越反胃,于是喝了一口水道:“你主管烧锅炉吗?”虽然我们杂志的封面人物一个比一个丑,可别人丑到极致就是美,至少还有可圈可点的地方,他除了丑还是丑。再说虽然我做的是丑人杂志,可在心里却不希望我未来的老公是一个丑八怪,我这张脸面比什么都重要。找一个丑夫相伴,这不是让本姑娘自掉身价吗?
“我不烧锅炉,我主管修锅炉。”他喝了一口茶笑呵呵地说。
我真想让他回去先将牙齿刷白了再过来和我说话,我盯着自己的鞋子说:“锅炉常常坏吗?”
“人常常闹病痛,锅炉也常常闹病痛。修锅炉是一门很大的学问。”他也许是为了讨我的欢心,所以也来幽默一番。
我心想这种技术工人一定没有读多少书,虽然我并没有瞧不起没有读书的人,但是读书人一定更愿找一个读书人聊天。我白了他一眼:“吃饭也是一门很大的学问。”
“是,是。你到底是搞文字的。”
他的“搞”字很让我反感,虽然我骨子里多多少少有一些叛逆的流氓因子,但我不会与别人第一次接触的时候就说出这种话来。而且我还很会维护自己文质彬彬的角色。我本想转身就走,突然我想戏弄他一番:“你们搞锅炉的也不错。”
“一般一般,比不上你们搞文字的。”他显得很高兴。
我只差点将杯中的水倒在他的头上了,但我没有表现我的反感。张姨他们正在用一双双间谍般的眼睛瞄着我们,我感到浑身不自在,好像有无数个探照灯正在照着我。这种男人我不会选来当老公,即使他愿意给我提高跟鞋,我也不会愿意。古人说“志不同,道不合,不相与谋”,我站了起来走到我房里,取下眼镜放到桌子上。谁知他却跟了进来,我大吃了一惊:“你进来做什么?”
“我们说说话吧,交一个朋友也行。我们搞锅炉的一天忙到晚,没有多少时间交朋友。你们搞文字的每天很忙吗?”他不待我允许就坐在我房中的沙发上。
本要赶他走,却突发奇想要好好地“整”他一番,当然这个“整”只是小儿科。他盯了我看了好半天,我感到莫名其妙,好像我倒成了一个大妖怪。过了一阵子他笑了起来:“你近视得厉害吗?”
虽然我是近视眼,可其实我最讨厌别人说我眼睛近视。我心里有些不悦,于是瞪了他一眼说:“是呀,高度近视。”
他似乎来了兴趣,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气概:“多少度?”
“三百度。”我随手拿过杂志。
“你能看清我的脸吗?”他饶有兴趣地说,并指了指他的脸。
真是气死我了,我只想一脚踢死他。本想戏弄他一番,没有想到首先倒被他戏弄了一番,此气不出何以能平“民愤”?我戴上眼镜,豪不客气地说:“我看清楚了你的脸,黑得像锅底。你真是名不虚传呀,修锅炉的人到底要比别人黑上几千倍。”
“嘿嘿,我只不过是脸黑了一点,其余的我还是很不错的。”
天,我从来没有见过天下有如此脸皮厚的男人,如果我有一把枪,我一定装上子弹,连射十发子弹,要试试他的脸皮究竟有多厚。我耸耸鼻子说:“除了你的脸比别人黑以外,你就没有什么地方不错了。”
他哈哈大笑着:“罗妖,你说话真有趣。跟你说实话吧,我本来有一个女朋友,才分手了一个月。”
他不说倒也罢,一说我更加气了,才分手一个月竟然还有如此好的心情来相亲,他真是拿得起放得下呀。我没好气地说:“为什么会分手?”
“我甩了她,总觉得她没有生活情趣。”他一本正经地说。
他的话简直要让我笑掉大牙了,我摸了摸嘴,还好,我的牙齿还在。我用杂志捂着我半边脸笑着:“你觉得你很有情趣吗?”
“一般一般。”他感觉良好地说。
“你谈过几个女朋友?”我对他有了一点好奇,反正我也无聊,就全当他过来陪聊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耍耍嘴皮子。
“才四个。”
天,他居然用了一个“才”字,好像很遗憾,好像觉得自己很亏,竟然只谈过四个女朋友。我哈哈大笑:“你太没有出息了,怎么才谈四个?我们杂志社的男同胞至少都谈过七八个女朋友了。”
“不过,如果加上你,就是第五个了。”他老实地答道。
“做你的大头梦吧,我会做你的女朋友吗?你别休想了。”我怒气冲冲地说,他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想着我做他的女朋友,他就是给我一百万我也不同意。
“你不要生气,虽然我谈过四个女朋友,但我还是处男,真的,没有骗你。”
天,谈过四个女朋友的男人还是处男我相信有。但从他嘴里说出来,打死我也不相信。我一个黄花闺女还没有碰过男人,他竟然跟我说他是处男,我指着他大吼:“你给我滚出去,你是不是处男不要告诉我,你与我无关。”
“你不要生气嘛,我又没有让你和我做什么。你们搞文字的怎么这么容易激动生气呢?我是说的实话,如果我骗了你不得好死。”他站了起来。
我真想用我的高跟鞋朝他下半身那玩意儿狠狠地踢过去,这是什么样的人物呀?太没有修养了。他见我生气了,就走了出去,我追了出去大吼道:“走,你们都给我走。”
“妖妖,你这是干什么?”老妈喝斥我。
“滚,你给我滚。”我恶狠狠地对他说。
他们一个个很奇怪地看着我,然后走了。我老妈叹着气说:“怎么了?妖妖,这样将人都得罪光了。你不喜欢就直说嘛,干嘛发这么大的火气呢?”
我没有理我老妈,关上房门,倒在床上,觉得自己真失败,怎么刚才和这种男人交谈了好一会儿呢?老妈和老爸在门外敲着,我说我要睡了,蒙上被子不想再听他们的声音。看来做一个淑女就注定要受欺负,我应该也学得流氓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