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苏湘和悦心住在一起,悦心家境富裕,可是她不想被父母庇佑,自己搬出来住。租了个小小的两室一厅,厅里放了很多很多的东西,多是和广告设计有关的。她也懒得收拾,乱七八糟的放了一地,连沙发的椅背上都还摊着刚弄出来的巨幅广告。跟任志卿生活久了,苏湘变得也看不惯杂乱,于是动手要收拾,可悦心马上就追了上来,不让她碰,说是弄整齐了,明天她就什么也找不到了,于是只好作罢。
将近凌晨三点了,两个人才躺在床上,过了最困的时候,反倒更加地清醒了,房间里很安静,苏湘心里也一片平静,回想起来,仿佛和任志卿的争吵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自己现在想起,就觉得是在看一场电影,剧情很虐心,但是好像和她没有什么关系。
悦心问她睡了没,她说没有。于是又静了一阵,悦心才终于又问:
“这样,你跟任志卿是不是算结束了?”
悦心问得平静,她也答得很平静:
“我不知道,他今天很生气,等他明天气消了,我再给他打电话。”
“苏湘,你丫的太没骨气了。”
“是啊!我不像你!”
“为什么那么怕他?”
苏湘很久都没回答这个问题,她觉得自己也说不清,直到悦心轻轻推了她一下,她才说:
“我也不知道,他生起气来总是很折磨人。”
“那你什么时候跟他做个了断?”
“快了吧!你不是说他快结婚了,那个时候他大约也没心思管我了,到时,我再和他好好谈谈。”
两个人说着说着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苏湘整夜都抓着悦心的手,那一夜她没有做噩梦。
隔天早上,悦心不让她回去,她始终是觉得不安,想要回去。悦心劝不住她,硬是要陪她回去。悦心说怕任志卿打她,说什么也不让她自己回去。苏湘好说歹说,悦心才答应只送她到大门口。
一路上悦心跟她说了很多话,总结起来就是如果任志卿动手了就马上打电话给她,她律师都准备好了。
幸亏一路上有悦心的唠唠叨叨,她才没有空暇去想回了家可能发生的事。
悦心把她送到小区的门口,她自己走了进去,走得很慢,双手一直。到了家门口,她在外面犹豫了很久才终于走过去按了门铃。
管家立刻就来开门了,苏湘看她的脸色很不好,就像一夜没睡,很疲惫。
管家看到是苏湘,赶紧把她拉了进来,着急地问她:
“苏小姐,您去哪了?任先生昨晚胃病犯了,叫了李医生来也不让看。疼了整夜,现在才睡下,您上去劝劝任先生,让他吃药吧!”
苏湘却没有动,低声地说:
“他哪里肯听我的话。”
“听,您去劝劝,任先生一定听的。”
管家抓着苏湘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她把苏湘拉到了楼上,又给她开了任志卿的房门,把她劝进去后才又关上房门。
苏湘不喜欢任志卿的房间,这里总是很安静,静得让她不安。想起昨晚的事,她有种转身逃走的冲动。可任志卿一声刻意压低的轻咳把她拉住了。
她走了进去,任志卿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而嘴唇更加地苍白,此时的任志卿在苏湘的眼里没有一点杀伤力,就像受了伤的老虎。于是她大着胆子走了过去。
任志卿闭着眼睛,呼吸平稳,眉头拧成了‘川’字。他喜欢皱眉头,但是苏湘不喜欢,她觉得皱眉头会让别人害怕,而自己也会觉得很累。有很多次,她都想把任志卿的眉头拉平了,可是她不敢去碰他,因为他不喜欢。
今天他生了病静静地躺在那里,苏湘慢慢把手伸了过去。就差一点点了,就差一点点她就可以碰到他的眉头了,她心里这样想着,整个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眉头了。
任志卿突然睁开眼睛,即使生了病还是这样凌厉,还是这样恶狠狠地。他一把抓住苏湘要触碰自己的手,也不说话,盯着苏湘看。苏湘别过脸去:
“你的管家要我劝你吃药,她怕你病死了。”
任志卿拉着苏湘的手一用力,苏湘就扑到在他怀里,距离一拉近,她才真的觉得任志卿真的病得很重,昨晚没细看,他脸上的颧骨都突出来了,脸色不是苍白,而是蜡黄,就像一夜之间,整个人变得憔悴不堪了。
任志卿看着苏湘很久,轻轻吻了上去,只是轻轻地吻了一下就放开,苏湘脸一红,也不看他,怪他说:
“你这算什么?先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糖?我又不是小孩!”
任志卿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抱得很久,苏湘都觉得要透不过去来了,于是轻轻推了他。任志卿松开了一点,他的声音在苏湘的头顶响起来,生着病的那钟微弱而干涩的声音:
“过两天,我带你去旅行。”
苏湘觉得诧异,知道他心里有事,又不敢问,只是喃喃地答应了他一声。
那次,任志卿病了很久,每次只要李医生过来,任志卿都不让她在旁边待着,她不问,也没人主动跟她说。偶尔,她会有意无意地在门外听。
李医生每次来都会和任志卿聊很久,苏湘不知道他们是在讨论病情还是别的,只零零碎碎听到‘这样下去顶不住’或是‘你会把你自己害死’等等之类的话,都是李医生在说话,任志卿一般不出声。
在苏湘的眼里,任志卿是魔鬼,无坚不摧,她没想到他也会病倒,而且是一病不可收拾。刚开始她以为不过是胃病,过几天就好了,可是他躺在床上日渐消瘦,有时就算她刻意去惹他,他也提不起力气跟她生气。渐渐地苏湘开始不安了,她喜欢胡思乱想,看着任志卿的样子,她觉得走近也不是远离也不是,走近了,怕他发脾气,远离了,又觉得他可怜地紧,比大冷天被人丢弃了,瑟缩在墙角的小狗还可怜。
她不喜欢猜测,却又不敢问。那天晚上,她坐在任志卿的床边,看着他总是欲言又止。任志卿倒是一脸坦然地看她,一发现任志卿在看她,她就别开了脸。
看苏湘这样,任志卿轻笑,病没好,显得虚弱,他问:
“又做错事了?”
任志卿先开了口,苏湘终于无法再掩饰自己心里的不安和好奇,口无遮拦地说:
“我怎么觉得你会死啊?”
说出来才惊觉不好,她看到任志卿的脸上一片寡淡,就如往昔一样。她从没有注意看他的眼睛,平常相安无事的时候,她是不敢看;而他发脾气时抓着她,她是害怕,也不敢看。今天静静一端详,任志卿的眼睛清澈并且宁静,就像一池水,会让人深深陷下去的哪一种,眼角细长,眉目清淡,细细再看,竟然觉得有一种与他不符的天真,她想或许是错觉,那种气质不过是寡情罢了。
苏湘以为任志卿要发脾气了,又恨自己说话不经过大脑。正在天人交战之际,却见任志卿只是在嘴角扯出一抹笑:
“怎么,巴不得我死?”
“哪有,就是随口一问。”
任志卿伸出手来放在苏湘的头上,轻微的揉着她的头发。他没有这样对待过苏湘,也没有这么平静地看过苏湘,看着苏湘他总是愤怒、厌恶,有时甚至是仇恨。
苏湘觉得不习惯,避开了他的手,他也任由她去,对她说:
“你收拾一下,我们明天就去旅行。”
任志卿的话题太跳跃,苏湘的脑袋又笨,很久才反应过来,试探地问他:
“你的病不要紧?”
他点头,她又问:
“就我们两个?”
他还是点头,苏湘还想说,却被他止住:
“不许问了,这么罗嗦,以后谁敢要你?”
见她调侃自己,苏湘也不乐意了,刚想发表一篇关于谁敢要她的长篇大论以挽回败势。无奈任志卿并不想理他,自己卷了被子躺下,背对着她。苏湘很容易当真,听了他的话,她又气又急,脸颊鼓鼓的,可他不听,她也只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