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烽烟起 战火燃](一)
乱世喧嚣。
晨王兵队顺应民心,在短短数月已在南方获得了民众的拥护,而他手下的兵将各个锐不可挡,于是,没过多久,署京市井之中便开始纷纷传扬着秦廉老将军于江三省大败的消息。
鼎鼎大名的秦廉将军战败,对大署王朝来说无疑是一个重重的打击。
朔国的援兵迟迟不到,秦廉将军不料叛军的武技竟然精锐到以一敌三亦不成问题,而今署军节节败退,孤军作战,颇有羊入虎口之势。署京之中朝夕军师与左惟商议着平乱之计,大署江山危机重重,频频朝议退敌之策,但终究因大署皇帝常年奢侈享乐,朝中官员腐败,虽有几位忠义之士,但亦只如螳臂当车,无济于事。加之守京御军兵力涣散,不堪一击,如今,只有寄望于朔国援兵了。
若朔国援兵不到,那么大署即将面临改朝换代的危机。
这已成为了一个不争的事实。
但,朔国是一心出兵为署朝平乱,还是另有所图……谁能担保,在这乱世之中,不会上演一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老套戏码呢?
漠良身为漠国的二王子殿下,不料此次出游大署寻阿叶,竟亲眼目睹了署国的朝野****,他念起当年漠影王子在署京荒郊驯兽负伤,署国医师竟无一人伸出援手,以致漠影含恨辞世,漠国虽怒,却忌惮署国的势利而不敢发兵,心中仍是怒气未平。此时……晨王兵反,署朝军队空虚,这是一个绝佳的复仇时机。
但每每看到阿叶,他便会犹豫起来,去年小垂为复仇,已经策划谋害了署京四大名医,若非阿叶暗中使计,瞒天过海,小垂的性命早已不保。而他如此做的缘由不过就是……为了平息干戈。
如今,署国——晨王内乱,朔国——虎视眈眈,漠国——策划兵反,三国相争,鹿死谁手,着实难以预测。
而这乱世之中的卿叶院,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阿叶照样悠哉地下下棋,读读书卷,大多时候都是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除去偶尔去义父刘大人的学士府走走,便很少出门了,这让鹏儿着实不解。
“懒鬼,秦将军战败,百姓都说大署的江山保不住了,你是如何想的呢?”偏堂桌案的棋盘上,鹏儿轻轻落下一白子,心思却全然不在棋上。
阿叶信手捏着蜜饯花糕,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口,又缓缓地落下一枚黑子,抬脸淡然笑道,“我……懒得想。”
鹏儿满脸的不信,随口“呸”了一声,翻个大大的白眼,“你既懒得想,又何必费力气跑到你义父大人家里打听?”
阿叶即将落子的手顿了一顿,而后又慢悠悠地抬起眼,念道:“打听又如何,我一样逍遥着自己,并未插手战事。”
鹏儿憨憨一笑,“可,你终究还是想插一手的罢。”
阿叶懒得再解释,抑或说自己也不知该如何应话,思量了许久,终于淡淡道出二字,“下棋。”
棋盘之上,黑白二子交互错杂,胜负不清。
这个年代,最逍遥的当属何人?
答曰:看“戏”之人。
可你本是忧民之人,却对外言称“看戏”,到底是欺骗了世人,还是欺骗了自己?
大署十年。
初秋,凉意轻袭。
帝都,署京郊野草原,几只雄狮猛虎卧在草地上安然地打着盹儿,不远处的草坡之上,一行人擦亮眼睛望着原上负手而立的红衣少年。
阿叶与漠良约好今日一比驯兽之术,卿叶院的大大小小都甚是好奇,便都随着来了,待一见着草原上那几只狮子老虎,竟吓得躲到了山坡之上,着实为他们的叶主人捏了一把汗。
……驯驯家犬也就罢了,居然,要驯这等猛兽。
阿叶摸着自己胸前那一块小小的凸起,而后顺着脖颈的红绳一拽,便将那支翠绿色的竹哨子一把揪了出来。
他淡淡地环视四周,雄狮附近的草地上生有几棵高挺的白杨,于是他单脚一点,轻身跃起,半空中的红衣随风猎猎,眨眼之间,他已然翩翩落坐于白杨树干之上,将竹哨子轻放于唇边,与另一树上的漠良对望一眼,示意可以开始了。
漠良抬眼望向在树杈上悠闲地坐着的阿叶,却见阿叶只淡淡地瞥了一眼那狮虎,便又从树上直直地腾身而下,认准了几头狮子中看起来最凶悍的一只,竟极为享受地坐到了它的背上。
不远处的小垂看着这一幕,甚是惊慌失措,她朝前跑了两步,失声唤道:“阿叶,驯兽不得儿戏!”
她怎能忘记,当年的漠风王子就是如此骑到了雄狮的背上,惹得雄狮兽性大发,重伤垂死。
草坡之上观望的众人听罢小垂所言,再看向狮背上的阿叶,皆是出了一身冷汗,正是揪心之时,却听鹏儿丝毫不在意地道出一声,“不碍的,懒鬼小时候便跟这群狮子混在一起,天天骑在它背上也没见出过差错。”
阿叶懒懒地侧身坐在雄狮的背上,一手继续吹着竹哨子,另一手抚着狮子毛发,终于,他慢慢地停下了哨音,转而望向草原的一株杨树,挑眉一笑,对身下的雄狮说道,“去看看罢……”
霎时,听得雄狮低低地吼了一声,竟似听懂了阿叶之言。
草色葱郁,白杨高挺,一望无际的京郊草原之上,一只原本看似凶悍的雄狮就如此乖顺地驮着那懒散的红衣少年,踏着暮夏的阳光,不时摆着尾巴,朝向一株白杨走去。
那红衣少年索性收起了驯兽的竹哨子,只温和地笑着,轻抚它柔软的毛发,仿似是久别重逢的密友一般。
雄狮此举,惊煞了旁人。
“叶主人……究竟是如何做到的?”草坡之上,小奴怔怔地望着这奇异的一幕,喃喃念着这一句。
燕子站在小奴身边,听罢她此话,亦是惊讶地回道,“是啊,叶公子真是……奇人。”
鹏儿憨憨地笑望那头雄狮,风中青衫微摆,声音颇为感叹,“那是雷音罢……这么多年了,它还记得懒鬼的味道。”
这话一出,原本诧异的几人纷纷转眼望向鹏儿,鹏儿回望众人不解的目光,终于解释道:“那是懒鬼当年救下的一头小雄狮,给它起了个名字叫‘雷音’,那时,雷音背上被咬伤了一大块,懒鬼便日夜照料它,终于让它从鬼门关转悠了一圈儿又回来了。自那之后,懒鬼走到哪儿,它就跟到哪儿,直到后来我们跟随师父去了清云祠,与它便就此分别了,你们看……如今它已是狮群中的首领了呢。”
鹏儿抬手指去,只见雷音驮着阿叶在前方走,其后浩浩荡荡地跟了一群狮子。
漠良全然怔住了,收起竹哨子,赞道:“无非再比,我甘拜下风。”
清风徐来。
阳光点点碧草香。
杨树下,一抹白衣飘忽着,随着雄狮驮着阿叶渐渐靠近,那人终于从树后现身而出。
阿叶从雄狮的背上跃下,而后懒懒散散地走到那白衣男子的身边,斜靠着树干,淡淡一笑,“别来无恙啊,晨王。”
他垂眼看了看雄狮,又望着阿叶,漠然的眼神闪过一丝玩味,含笑念道:“你是如何发现我的?”
阿叶摇摇头,“发现你的不是我……”而后,眼神温和地望了望身边卧着的雄狮,转脸应道,“是雷音。”
晨王一抹白衫随风而动,他并未再应话,只笑看阿叶。
阿叶见晨王此般模样,亦是不慌不忙,玩笑一般随口念道,“你这个逆贼啊……不老老实实待在自己的兵队里,竟跑来京都,还如此明目张胆地看我驯兽,真不知是该说你自负,还是该说你悠闲呢?”顿了顿,他忽而朝晨王跟前凑了凑,狡黠一笑,“而且,我可是会告密的哦……如此一来,赏银该是能拿不少。”
晨王却是一付成竹在胸的模样,“还记得罢,当初酒堂你破了毒杀案,为我洗清嫌疑之后,我便说了——我们还会遇见的。”微顿片刻,后又挑眉笑道,“你,非但不会将我交出去,且……还会帮我。”
阿叶听罢此话轻轻地“哼”了一声,倾身抚了抚雷音的鬃毛,而后缓缓地站起了身子,淡淡言道:“你在我眼中,终究只是一个乱臣贼子,我没理由帮你。”
“我说了,你会帮我。”晨王对此丝毫没有怀疑,他如是说着,将一块玉坠递到阿叶跟前,“先看过再说罢。”
阿叶瞥到这块玉坠之时心下一乱,手微颤着接过,将其细细地瞧了一番,终于冷色抬眼,质问道:“你从何得来?”
晨王将玉坠收回,轻轻笑道,“想知道么?”他微微一顿,继而收了笑,肃穆答道,“我要左惟京中防守兵队的调遣名单,交我与否全在你一念之差,明日午时,清生茶苑,过时不候。”
阿叶依旧冷色不改,他漠然望着晨王,微微攥紧了拳头,“这些……秦月亦可以为你办到。”
晨王面色一沉,慢慢背过了身子,看不到他是何表情,单听语气,却是说不出的无奈之感,“秦月该是已经掌握了守军调遣情况,但是他露了把柄……昨夜已被密查院秘密收押了,因我至今不明守军方位,故不敢轻举妄动去救他,还是那句话——秦月能否救出,全在你一念之差。”
说罢,晨王便再不多做停留,将玉坠重新系于自己的脖颈,转身离了去。
阿叶苦苦思量了许久,淡望他的一袭白衣渐渐消逝在自己的视野之中,终于蹙起眉头,略有些烦闷地闭上了眼睛。
秦月的性命,救是必须要救的……只是,并非一定要靠他晨王。
可,他为何会有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家传玉坠?
交与不交,一念之差。
叛与不叛,亦在这一念之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