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春光暖 惹少年](一)
枯藤静静地泛出嫩绿枝桠,依稀听到三两声野燕的鸣叫。
当明媚而温暖的阳光柔和地晃过他的眼睛时,他怅然觉察,那个漫长而寂寞的寒冬,早已悄然逝去。
摇椅轻轻地摇晃着,他慵懒地眯眼望着微微泛青的梧桐,执手摸了摸自己披着的裘袄,恩,有点儿热。
脸上是一成不变的淡笑。
他顺手执起桌案上放着的竹笛,自摇椅上慢悠悠地站起了身子,缓步走到梧桐树前,微微抬头,望着枯藤上的嫩青枝桠,微笑。
今儿,是个好天气呢。
他将厚重的裘袄脱下,将其随手搭在摇椅上,理了理方才换上的一袭薄料红衣,将竹笛别在腰间,悠哉地朝着院外走去。
街巷中一片喧嚣,有小伙儿一边唱着曲儿,一边悠闲地赶着驴车经过,豁亮的嗓音引得路人一阵唏嘘。阿叶歪头望着那驴车上载着的坛坛美酒,心里惋惜了一阵,又自顾自地晃悠走了。
似是很久没有与鹏儿彻夜畅饮,明月同邀了呢。
“阿叶。”
这个声音,他似乎很久没有听过了,此时此刻,却如梦呓一般缠绕在他的耳边。
须臾之后,他漠然转身,望着身后那站在阳光下温暖地笑着的涵楚,她的装扮不改以往,男装的英气中透着一股少女特有的娇柔,她就默默地笑着,望着他。
阿叶一时之间不知是该称她为公主,还是如很久以前一样,称她为韩兄弟。
她走上前,一把挽起阿叶的手臂,微微地眯着可爱的笑眼,“好久不见你了。”
阿叶巧妙地将手臂抽出,礼节性地回以一笑,轻轻抚了抚自己的红衣长袖,淡笑着应道:“公主,怎又偷偷出宫了?”
涵楚歪过头来窃笑一声,应道:“我是特意来寻你的,方才去你的卿叶院,小奴道你出门了,我本欲回宫,不想竟让我在这街巷中遇着你了。”
阿叶微微颔首,将腰间的竹笛拿在手中把玩着,淡淡地问了一声:“她,怎样了?”
涵楚听罢这话脸色一红,轻轻地“哼”了一声,别过脸冷声应道:“枉我费劲力气出宫寻你,你竟只关心着她。”说着,平了平心思,又接着念道:“她晋升为贵妃,皇帝哥哥对她宠幸之至,燕子当初只是陪送入宫的侍女,如今得了特赦谕令,已经回了布坊,她身边没什么心腹,不过……我会顾着她的。”
“唔……”阿叶随口一笑,散漫的眼神扫过涵楚的微红的面颊,也不再言语了,只悠哉地往前迈着步子。
涵楚望着阿叶的背影,心瞬间便沉了下来,这个少年总是满脸的淡然,她喜欢他,却不懂他。
微微叹息一声,她朝前紧跑两步,拍了拍阿叶的肩膀,道:“我先回宫了,若不然会被皇帝哥哥发现的呢……”
阿叶转过身子,仍是懒散的淡笑,一袭红色薄衣在阳光下显得异样温暖,望着涵楚的背影,随口念道:“署北大旱,粮草颗粒无收,是时候开仓放粮了。”
涵楚的身子一僵,想起自己那日夜居于钟离的广阙宫,不朝不政的皇帝哥哥,心头一颤,迟疑地转过脸,应道:“我……会找时机跟他禀明的。”
街巷,仍是鸟啼阵阵。
阿叶着实不愿想什么“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大道理,他真的只是想清清静静地在那卿叶院安然度过,只是,有些时候……若不说出口,便觉得亏欠了这市井百姓什么。
虽然,他亦只是一介平民布衣罢了。
如此走了许久,听得酒家门口一阵哄闹,扰了他原本清静惬意的耳根。
酒家大堂之中,一面色清俊的小伙儿僵僵地躺倒在地,周边聚着过往的酒客,而被人围在当中一并指责着的,便是那定定地坐在桌边,不慌不忙饮着酒,眼含不屑的白衣男子。
阿叶忽而来了兴致,懒懒地靠在门边,不动声色地望着乱作一团的厅堂。
“人就是你打死的,你休得狡辩!”一身着棕红衣袍的公子挥着手中的纸扇,直直地戳在白衣男子的肩头。
这声一起,堂中数人纷纷以口舌相唾,阿叶的眼光却淡淡地瞥向那公子模样之人,只见他的嘴角正扬着一抹狡黠的奸笑。
白衣男子执起桌案的剑柄,看着地上躺倒的那位小伙儿,而后安然抬眼望向众人,应道:“我只轻轻一推,他不可能死的。”
“还敢狡辩,押他问官!”那手持纸扇之人大声一呼,在场酒客顷刻间涌动起来,只见那白衣男子持剑一挡,“此人并非在下所害,此话不再多说,若谁动我,莫怪我剑下无情。”
此话一出,酒客们不由地止住了步子,正在僵持之时,忽见一支竹笛飞旋着射过,那手执纸扇之人只觉地手一酸,扇子便掉落在地。
正当其欲慌慌张张地弯腰捡扇子时,又见那竹笛直直地横在了自己身前,他迟疑地收回手,缓缓地歪过头,看着身旁不知何时多出的这位身着殷红薄衣,眼含淡笑的少年。
“天儿还不热,这折纸扇丢掉也无妨吧。”他收回竹笛,微挑着慵懒的眉眼,戏谑笑道。
顷刻之间,酒家大堂中众人的目光,都凝聚在那一脸温和却咄咄逼人的淡笑之中。
白衣男子看着忽然出现的红衣执笛少年,默默地将抵在身前的剑柄放下,嘴角不禁浮起一丝笑意。
我们终于有正面相对的一日了……阿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