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夫人,时候不早了。族长夫人恐怕都已经到了府门口了,一会耽搁了大小姐的成人礼,那可不好。”李嬷嬷也连忙上前帮着劝。
冯氏也知道她们说得对,连忙拭干眼泪,执着谢静舒的手,欣慰地笑道:“是为娘失态了,我的舒儿长大了,今天真美,娘亲高兴。”
说着又吸吸鼻子,带着哭腔对众人说:“走吧,去福瑞院,莫要让你祖母就等。”
郑氏这些天身子越发的不好,本来她作为家里的老祖宗,孙儿的及笄之礼势必起来主持待客的,可惜她这苟留残喘的身子,再无法像往年一样尊荣逼人,只能谢静舒必须先到福瑞院来拜见,算是完了老人家的心愿。
“祖母……”谢静舒还没到病床,便已经泣不成音。或许她也知道,这个疼她宠她的祖母,时日无多了,日后进宫,只怕再无机会相见尽孝。
谢静舒对自己的亲身母亲冯氏,或许有多少的怨恨。但对于祖母郑氏,她却是打心底的尊敬。
因为当年圣旨下来,冯氏和谢守仁都是欢天喜地,恨不得告知天下,她要进宫被封为妃,却从来没有想过她的感受。唯独祖母郑氏将她的哀伤都看在眼里,时常用自己的经历来开导她,劝她要认命,人生在世太多的无奈,并不是每一件事都会逞心如意,也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开心快乐。
既然没办法改变的事,就去接受它,试着在另一条路上活得更好。能进宫虽然不是自己的本意,但至少可以享受普通人家无办法享受的富贵荣华,甚至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权力。
这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舒儿,我的舒儿来了?”躺在床上的老夫人艰难地睁开双眼,面容枯瘦,伸出一双满是皱纹的手紧紧握着谢静舒。
在后面跟着上前的谢飞絮不由的心酸,才几日没见,这个老夫人就如此消瘦,全身上下只剩下皮包着骨头,连说话都十分困难了。
“祖母,您躺着,舒儿就在此候着您,”谢静舒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来,打湿了那华丽的锦被。
郑氏并没有听她劝解,在身后于嬷嬷的帮助下强撑着坐起来,靠着床框摆摆手,道:“阿珍,你去把我柜子里的那个紫檀匣子拿过来,那是老婆子我为舒儿准备的及笄礼。”
于嬷嬷端着双手,默默地福了福身,转身便如了一旁的里间,端着一个暗色的紫檀匣子出来。
郑氏激烈地咳嗽了一阵,才从于嬷嬷手中接过匣子,说道:“舒儿,你后日便进宫了,祖母这次就将你的嫁妆一并给你可好?祖母只怕时日无多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你出宫省宁之日。”
“祖母,舒儿不要……”谢静舒摇头,哭得像个孩子。
郑氏并不理会她,只是默默地打开木盖,从里面拿出一只白玉凤盏,“这是一对凤盏,是当年你祖父出使启明国时,启明皇赠予他的。传说这凤盏是清羽仙人所用之物,极具灵气,无论何种茶水盛进去,都会甘甜无比,能解百毒,治百病,咳咳……”
在场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连冯氏都觉得不可思议,她小时候在冯家倒是听过这对凤盏的来历,只是没想到会在谢家珍藏着,还一直在自家婆婆手中,她却一点都不知道,甚至谢守仁也没有和她提过此事。
谢静舒也是很惊讶,她知道郑氏房里宝贝数不胜数,但从来不知会有这等宝物,而这东西,祖母不作为家传之宝留下,却给了她当嫁妆,即使她真的日后当皇后也还是一个异性人,怎么能和谢家子孙相比?
这情谊,教她如何是好?
“祖母,这万万不可,凤盏是真正的宝物,自当留给哥哥当家传之宝,不应该……”
郑氏摆手,严厉地打断,“舒儿你还不明白吗?这个世上什么珍稀的东西都比不上人,尤其是我的孙儿,这凤盏留在谢家只是一件不见天日的摆设,说出去只怕会招来杀身之祸,但是给了你却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宫里手段颇多让人防不胜防,你有这个能解百毒的凤盏,至少能保住性命呐。”
“可是祖母,您这样教舒儿如何心安?”谢静舒跪了下来,泣不成音。
“那就好好地做你的妃子,好好伺候皇上,好好替谢家争光,你若好,谢家才能收到普照,才能繁荣昌盛,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根啊……咳咳……”郑氏已经筋疲力尽,此时脸色惨白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舒儿谨记祖母的教诲,势必为谢家争光。”谢静舒重重地叩头。此时的她一扫往日的哀伤,眉间的坚决果断,隐隐有了皇家的凤仪。
谢飞絮在后头挑了挑眉,不得不感慨,郑氏这一步棋走得极对,她知道谢静舒的不甘,这样的状态就算日后她没有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来,也难得到皇帝的盛宠,那么才真的是白白牺牲了这么一个孙儿。
现实已经没办法改变,能坦然接受,勇敢面对,努力争取更好,为谢家百年基业立下功劳,那才是她真正想要的结果。
只是谢静心和谢静秀就没有这般大度的心思了,她们在听到凤盏的作用后,脸色一阵发白,心脏重重地抽动,那嫉意、恨意汹涌而出,让她们几乎难以把持。
凭什么这个世上所有的好处都给了她一个人占了呢?
一出生就是嫡长女,享尽了一切的宠爱荣华,还没及笄就被封妃,抢尽了所有的风头,现在连谢家最珍贵的宝物,也落入她的手。
凭什么啊?
难道她们留着的就不是谢家的血?就因为她们的母亲是姬妾吗?这一辈子都摆脱不了低人一等的身份吗?
“好了,其他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拿去当个念想。时候不早了,都退下吧。撑着老婆子我还有一口气,改日再选个日子,我将你们几个的嫁妆也都分一分,剩下的就留给正儿和宇儿吧。”
郑氏说完仿佛真的是累极,闭上眼睛躺了下去。
有那么一瞬间,谢飞絮心头一凛,她真的害怕这个慈祥的老人就这么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