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丫姐,真的是你吗?六爷他……”月儿本想扑过来,但是对上谢飞絮冰冷的眸子,便停住了脚步,不知所措。
谢飞絮寒光一收,回到月儿的身上,这个就是貌似刚刚冒死挨打为她求情的女孩子,平时也是和她最亲密的伙伴。在这个冷酷无情的乞丐窝里,这是她记忆中唯一的温暖。
她缓缓走到月儿身边,伸手心疼地轻抚她身上的鞭伤,安慰道:“月儿,别怕。有一位恩公救了我,六爷被他杀死了。以后大家自由了。”后面一句谢飞絮提高了音调,语气却更加的凌厉,显然是对院子内所有的小乞丐说的。
“真的?真的吗?那我们自由了,自由了……”靠着门粒子最先反应过来,疯了一样,跳起来欢呼。
“天啊,那以后我就不用挨打了……”一个小女孩捂着嘴,喜极而泣,从身上的新旧伤痕来看,显然是受了不少虐打。
“我们以后乞讨来的钱和实物,都可以自己花自己吃了?”墙角里躲着的小孩子都纷纷跳出来,有疯狂大笑的,有放声大哭的,有跪下谢天谢地的,有不停地扇自己巴掌看看是不是做梦的……
本来苍白如同死灰的眼神,瞬间有了精神,恢复了小孩该有的天真和期许,这一切都简直就像做梦一样,在这昏天暗地的日子里,他们连想都不敢想得。当真的实现那一天,可想而知,他们是多么的疯狂和喜悦。
“好了,都给我安静下来,听我说话。”见差不多了,谢飞絮大大咧咧地在院子中央坐了下去,如同一个天生的王者,一开口便让人不由得折服。本还吵吵闹闹的院子瞬间安静了下来。
谢飞絮满意地勾勾嘴角,污垢满满的脸蛋上,僵冷得吓人,“粒子,关门,落闩,开会。”
“遵命,二丫姐,粒子给你守门。”只见他人小鬼大,咔嚓的落了门闩,屁股就往门槛一座,神气十足。
月儿挪着脚步,胆怯地走近,“可是,二丫姐,恒子哥他,他还没回来。”她总觉得死里逃生后的二丫姐变了一个人,因而也不敢想往常一样亲近。
恒子?谢飞絮理了理头绪,她想起来了,恒子是月儿的亲大哥,日常他们三人结伴而行,在西街乞讨的,平时他兄妹对原来的二丫也是照顾有加。
因为有月儿在手,六爷是极其放心恒子一个人去替他跑跑腿,传信、买东西啥的。下午谢飞絮被送去乱葬岗的时候,恒子就被六爷打发出去打酒了。
但眼看太阳落山,天色已经暗下来,这会还没回来,似乎不正常。谢飞絮邹着眉,问道:“他去哪了?”
“六爷把你扛走得时候,他回来一趟,一听你被送去了乱葬岗,二话不说就追了出去,说是要把你找回来,就算是死也不让你做冤魂野鬼。二丫姐,我哥他……”
月儿说着说着有哭了起来,一想着相依为命的二丫姐差点就回不来了,她就忍不住伤心欲绝。可是,现在她亲哥还没回来,就更说不出的担心了。
这么说,恒子他很可能还在城外,现在天已经黑了,眼看就要关了城门,若是今晚回不来,外面荒山野岭的,一个手无寸铁的孩子,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意外。想着,谢飞絮脸色不由得沉了下来。
她谢飞絮自问不是一个善良的人,相反,前世她从来都是孤身一人,薄凉无情、冷血寡义,为一顿饭一块钱,甚至可以不惜代价置人于死地。这样的她早已是一种深入骨髓的习惯。
可是,当她重生醒来,见到伤痕累累的月儿为她跪地求情、受鞭打骂,听到这个叫恒子的男孩子为她不顾生死、翻山越岭,只为能寻回即使只是一具尸体的她时,冰封多年的心,突然就被一束淡淡的阳光照了进来,莫名的温暖,如沐春风。
谢飞絮叹了一口气,死去的二丫,你还是幸运的,没有家,但至少有真正关心你的人。那么,既然你再无福享受,就让我来替代你,珍惜这来自不易的温暖吧!
“月儿,别怕,恒子哥不会有事的。”谢飞絮把月儿拉到身边,一边低声安抚她,一边想着对策。
环顾一下周围期待看着她的乞丐,他们都是孩子,现在出去也没用,别说很可能寻不到人,即使找到人,也回不来,难道要大家抱着一起死?这显然不是一个好的办法。
“粒子,过来。”谢飞絮朝着门口正经危坐的瘦弱男孩招了招手。
小男孩听话地跳到谢飞絮面前,黝黑的脸蛋上双眼灵动流转,一脸期待瞅着她,问道:“二丫姐,有什么吩咐?”
“你出去城门口守着,如果城门关了恒子哥还没回来,你就把这个银子交个守门的官差让他们开开恩,晚些再落闩,给恒子哥留一条门缝。”谢飞絮把从六爷身上搜查来的几块碎银交到粒子的手上。
粒子顶着众人热辣辣的眼光,捧着少见到的银子,吞了吞口水,为难地开口,“二丫姐,这银子在我们眼中可能是天大的数字,可是在那些见利忘义的狗官差眼中,这,这恐怕不成。”
谢飞絮一怔,盯着眼前这个矮小瘦弱的小男孩,本以为他不过是有几分机灵,却没想到他竟然想得这么深,小小年纪就看透了这黑暗恶俗的社会,该说他聪明,还是说他承受了太多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一切?
“粒子,你什么意思?这是想坑钱吗?这些银子是属于大家伙的,你别想独吞。”本来一直站在角落不起眼的一个看着有十三四岁的大男孩,站了出来,双眼盯着那几块碎银,急红了眼睛。
听到这话,粒子气得发抖,瘦小的身子坚硬地挺直,指着那个大男孩反驳:“大勇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些银子是拿去救恒子哥的。我,我……哪里要独吞了,呜呜呜……”说着,就放声大哭了起来。
谢飞絮眼波微动,心中叹惜,终究只是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