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等闲平地起波澜
萧晟坐在龙椅上，看着底下叩拜的百官，神色暗暗。这些臣子，平日里大道理讲的头头是道，但是遇到大事却百无一用。
今日凌晨，快马急报靖城三日前洪水爆发，淹了整个城池，百姓无家可归，苦不堪言。靖城本是绿陵江边的一座小城，如今已进入汛期，本就容易受灾，再加上这几日绵绵不断的雨，导致今年的洪水比往年更加的凶猛。当务之急是先要安置好那些无家可归的百姓
“靖城的事想必大家都听说了，各位爱卿有何想法。”朝拜过后，萧晟开口了，声音依旧淡漠，但是多了一份凝重。
“启禀陛下，臣有奏。”左相江桓走到中央，深深作揖。
“说说看吧。”萧晟看他一眼，淡淡道。
“是。微臣以为，如今最重要的就是派人前去安抚民心，然后组织救援。”江桓低着头，眼中闪着阴谋的光芒。
“那你倒是说说看，该派谁去比较好呢？”萧晟问道，他到想看看江桓所想的是不是和自己想的一样。
“月华长公主。”江桓缓缓吐出一个名字，抬头，意料之中看到了皇帝的震惊之色。
“为何？”萧晟再开口时，语气已然带着寒意。
就在一墙之隔的思辨堂中，舞月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有一瞬的错愕，随即缓过神来，凝神细听江桓的解释。
“启禀陛下，臣以为，月华长公主在受封之前，并没有做出任何利国利民的大事，按照桑华律，是不能受封二品以上官职的，虽然长公主并无官职，但是受一品俸禄这一条就已经不合礼法。”江桓看着萧晟，解释道。
他的这些话虽然有道理，但是无疑是在指责皇帝的错误。听了他的话，萧晟原本有些不满的眼中已经有了怒意。
“江爱卿这是在指责朕的不是么？”萧晟微眯着眼睛，看着江桓。
“微臣不敢，请陛下恕罪。”江桓咚的一声跪下，朝萧晟认罪。
萧晟看着他，再看看周围站着的其他朝臣，脸上露出了冰冷的笑意，“其他爱卿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想法啊？！”
大臣们看到他脸上的笑，都吓得不敢抬头，哪还有人敢出声回答。
“朕知道，你们欺我年轻，刚登基三年还羽翼未丰，所以不敢拿你们怎么样是不是？”
底下的大臣们听了他的话，一个个冷汗直流。
萧晟所说的都是事实，这个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三年来，两相相争，已经渐渐从背地里发展到了表面上，这一切皇帝不会不知道，但是他一直放任两相坐大，个中缘由大家都清楚。新帝登基之时，朝堂之上的大部分权力都掌握在左右两相手中，尤其是右相颜肃，手中握有统帅十万铁骑军的兵符，还有其他几个握有兵权的将领也大都是颜肃的心腹，而且，这个颜肃曾经是最支持梁王登基为帝之人！明帝不敢擅动也是有缘由的。所以，年轻的明帝纵有惊涛伟略，这三年来却也有些缩手缩脚。但是，今日他把话挑明了，是不是说他已经有了掌控整个朝堂的力量？一切都是未可知的，所以一切都有可能！他们如果还想坐稳现在的这把官椅最好的方法就是——隔山观虎斗！
“不说话是不是？”萧晟站起来，走下金殿，“那就当你们默认了！”
“说到治国之才，当朝有哪个人能够比得上左右两相呢？”萧晟走到一直跪着的江桓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将他拉起。江桓不会武功，在他的手下就像是一直待宰的羔羊，任由摆布，动弹不得。他凑到江桓耳边，道：“你说是不是，江丞相！”他故意加重了丞相二字。
江桓的肩在他的手下微微颤抖，脸色早已苍白。他没想到一直对他们礼遇有加的萧晟今天会有如此反应，是自己低估了月华在他心中的地位还是这个年轻的皇帝在不知不觉中厚积薄发，已经有了收回一切权利的力量？
“颜爱卿，你说呢？”萧晟放开江桓，转身走向右边的颜肃。
“回陛下，臣以为，左相的话虽然不中听，却也是事实。望陛下三思。”颜肃是典型的武将风范，不急不缓，开口声如洪钟。
“哦，既然如此，朕是不是得昭告天下，说朕知错了呢？”萧晟脸上依旧带着笑，但是冰冷的气息已经深入眼底。
话一出，满朝文武顿时跪了一地，“陛下恕罪。”
“恕罪？你们不是来问朕的罪的么？！”
“微臣不敢。”
“不敢，你们有何不敢！”萧晟拂袖转身，走回金殿之上。看着跪伏在地的群臣，眼底一片肃杀。父皇啊，你留给我的这个皇位真不好坐啊！
“江桓、颜肃接旨。”
“臣在。”江桓和颜肃闻言，赶紧跪下听旨。
“靖城之事刻不容缓，今命你俩协助月华长公主处理好此事。”
“臣遵旨。”江颜二相俯身而拜。
萧晟随即接上一句话：“月华没有处理此事的经验，她只是代表朕前去探望受难百姓。靖城之事就交与你们处理，如果出什么差错，提头来见！”
“臣……遵旨。”虽然有万般的不愿意，但是今日已经将皇帝惹怒，再有些微的拂逆，他们可能就要受难了。所以，两相纵有千般仇怨也只能暂时忍着了。
“退朝！”萧晟甩下一句话，拂袖而去。留下一群战战兢兢的臣下，和扯着尖细的嗓子喊“退朝”的高进。
萧晟黑着一张脸走进思辨堂，看到舞月正坐在桌边，拿着笔勾画着什么。注意到他进来，舞月也没抬头，只是说了句：“陛下，下朝了？”
萧晟走到舞月身旁，也不吱声，静静的看着她。
舞月正在花一幅画，一副墨梅。画的栩栩如生，仿佛那朵朵寒梅正散发着幽幽的清香。
画完最后一笔，舞月抬起头，看了身旁的萧晟一眼，“不是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陛下，忍一时风平浪静。今天，你有些太过激动了。”
虽然也是批驳的话，可是听舞月说来却没有一丝愤怒的感觉。萧晟看着她，她眉间的梅花印娇艳妖娆，而她整个人却散发着月般纯洁素雅的气质，一个人能将素雅和妖娆两种气质同时发挥的淋漓尽致，这世上可能也就眼前这个女子了吧……
“有些话，我忍了很久了。”萧晟收回目光，冷漠的说道。
“那现在，你是想坐观虎斗么？”舞月站起身，看着萧晟的侧脸，问道，语气中却不带一丝疑问。
萧晟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想要收回江颜二相手中的权并不容易，他们都是先帝亲封的顾命大臣，身后势力不容小觑，但是两相不和也是人尽皆知的事，好好利用这一点或许原本复杂的事就有人帮你完成了。”舞月分析道，清冷的声音回荡在思辨堂中。
“这些你能想到，他们怎会想不到？”萧晟反问。
“他们当然能想到，但是，即使想到也没办法了，圣旨已下，如果不从那就是死罪！但是，以他们的性格是绝不可能相安无事的相互合作的！所以，陛下，这一局你是稳赢的。”
听了舞月的分析，萧晟的脸色渐渐缓和。
原只是想借助她的力量，他从来看不起女人，但是，面对眼前的这个女人，似乎无法小看吧！
“你回去准备一下，靖城之事刻不容缓。”
“是。舞月告退。”行礼之后，她就转身走出思辨堂，缓缓离去。
萧晟看着那个白色的身影渐行渐远，面无表情。
昨晚行云来报，舞月将她的师兄带回了月华宫，但是今天她对此只字未提。看来，她是知道了那些暗卫的存在吧。他安排十二个暗卫守在月华宫外，一方面是为了监视她，另一方面何尝不是为了保护她。
那个苏逸风应该也是个有才之人吧，不然怎能得到伊人的芳心……看来，得去会会他了。那次给他服下忘忧散原是想绝了舞月的念想留在自己身边，但是舞月的决绝却是自己所不曾想到的，看来自己是做错了。这个苏逸风唯一可以是牵制舞月的人，得好好利用才是！
屋外风雨飘摇，一连下了三日的雨依旧没有停的意思，滴滴答答，时大时小，却连绵不断从未间歇。
一袭白衣的舞月，打着一把浅蓝的油纸伞，缓步走在湿滑的石径上，微凉的雨丝拂面而来，沾湿了她的发梢。发丝贴着脸颊，不知是因为那一袭白衣还是眉间那一点殷红，她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就像是一朵白梅，傲然天地。
回到月华宫，刚走进宫门，就看到逸风站在清月居的门前回廊中，看着院中的花木发呆。
“师兄。”收起伞交给迎上前的辛夷，舞月走到逸风身边，开口轻唤。
“月儿，你说现在离烟宫的璧月开了没？”逸风没有回头，依旧看着花坛中那一棵金合欢，眼神有些飘渺。
“应该开了吧。”舞月也看着那棵在风雨中微微摇晃的金合欢，声音有些沙哑。
璧月是婵烟师父培育的一种新品兰花，洁白如月，花瓣之上有翠碧色的斑点，花大而香味独特，常开于初夏时分。如今已是五月，离烟宫应是花香四溢了吧。
原想今年向婵烟师父讨了璧月花瓣为师兄和宫主师父缝制香囊的，可谁知如今却连回月宫一趟都是那么的困难。不是不可以，而是无法将师兄独自留在这风起云涌的世界。
“师兄，靖城遭受洪水灾害，明日我将携旨前往，主持救灾事宜。”舞月将目光收回看向逸风。
逸风转过头，看着她，“月儿，你会灵界吧，不要留在这里了。”声音很低，但是很坚决。
“师兄，你明知道我不会舍下你的，为何还要说这样的话？”舞月伸手握住他的手，手心微凉。
“可是，你走上的那条路艰险万分啊！”
“有你在，我不怕。总有一天，我们会一起回到灵界的。”她紧紧握着他的手，眼中闪着期望的光芒。
“月儿，我的灵力是不可能恢复了……”逸风看着她，缓缓的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针扎在他和她的心上。
“不，不会的，一定会好的。”舞月将他的手拉起，贴在脸上，柔声说道，“即使不好，我也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不管在哪里，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落脚点……”
逸风一把抱住她，紧紧地，汲取她身上所有的温暖。
“明日我陪你一同前往。”
“师兄，你的身体……”舞月担忧的问，师兄的身体一直都没好，稍微的劳累都可能引起旧伤复发。
“你要伴着我不离不弃，我又何尝不是……”他抱着她的手又搂紧了些。或许自己无法伴她一生，但是，在仅存的日子里，能够每天看着她也好。
“好，我们一起去。”
廊外的风雨好像小了，原本沙沙的风声渐渐安静，天地一片安宁。
月华宫门口，一个明黄色的身影，静静的看着廊下相拥而立两个人，许久之后转身离去。
他们的世界，容不下第三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