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入宫门深似海
舞月跟着行云坐上了马车。
行行复行行。
一路上无语，夕阳悄悄的到来，洒下一片鲜红之色，周围的景色染上一片肃杀之气。
过了许久，车终于停下。
“姑娘，请下车。”行云冰冷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舞月的沉思。
舞月从车上下来，才发现竟到了禁城之外。之前一直困扰着她的问题的答案在这一刻一点一点的浮出水面。如果没猜错，这两个暗卫的主人应该就是这禁城的主人了吧。
行云并没有带她从大门进入，而是飞身跃进了城墙。
他的轻功极好，没有任何的声响，片刻之后他们就穿越了大半个禁城，来到了一座宫殿之前。
行云放开一直抓着舞月的手，低声道了句“冒犯了”。
舞月站定，环视四周。这座宫殿好生奇怪，四角分别有一根两人合抱的石柱，柱上刻着繁复的花纹，细看竟有些眼熟。周围是郁郁葱葱的树木，朱红色的琉璃屋顶在夕阳下更显刺眼。宫门口，有一块鎏金的牌匾，“朱雀宫”三个大字看起来庄严而有肃穆，但却带着说不清的寂寥之感。
“姑娘，请。”行云走在前面，带着舞月踏入了朱雀宫。
夕阳西下，光线有些昏暗，朱雀宫中没有掌灯，只有屋中四方的角落中，四颗夜明珠发出淡淡的光芒。
昏暗的光线中，一个身影长身而立，远远望去竟有些不真实。
“你终于来了。”低沉的声音幽幽的响起，带着丝丝寒意。舞月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萧晟转过身，脸上的表情隐藏在黑暗之中，只能看到他目光炯炯的看着舞月，似要把她看穿。
“你找我到底所谓何事？”舞月看着他，心中升起一丝不安，这个人不简单，只要静静站着不说话，就有一股慑人的魄力！
“你不认识我么？”话落，朱雀宫中十一盏琉璃灯一瞬间都亮了起来。将原本隐藏在黑暗中的一切照的无处遁形。
舞月的眼睛因为这突然的光线而微眯着，待她适应了光亮，也终于看清了那个人。明黄色的衣袍，上面绣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龙，丰神俊朗的脸上戴着些许阴鸷的表情，现下那双眼睛正定定的看着她，让她感到浑身不自在。
这是一张帅气的脸，虽有些莫名的眼熟，但是却绝对不是熟识之人。
“我为何要认识你？”舞月和他对望，看似平静的不带一点波澜，但是藏在袖中那紧紧握着的手泄露了她的不安。
“你今天为何不参加‘琼华宴’？”萧晟看着她，微眯起眼睛，这个女人有些不识时务。
“我为何要参加，我并不是什么贵族小姐皇家后裔，我想我没有资格参加这样的盛宴吧！”她故意将资格两个字加重，语气淡淡却满是傲气。
“你有没有资格朕说了算！”萧晟霸道的开口，眼前的人将他的耐心几乎消耗殆尽。
“那愿不愿意来由我说了算！”舞月不甘示弱的回到，在这样的时候，一退缩就将永远被踩在脚下。
“你！”
“难道你千里迢迢将我带来这里就是为了讨论这样一个资格问题？”舞月看着他，嘴角弯起一丝弧度。她就是要激怒他，一个生气的人，是藏不住心里的想法的。
看着舞月嘴角的笑意，萧晟顿时了然。这是个聪明的女人，她想要激怒他从而得到她想要的答案，不过她也未免太大胆了些，激怒他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不过，这才像是白圭的族人啊，同样都是不畏惧所谓的权势地位，有强大得可怕！他就需要这样一个人来帮助自己。
“我们做个交易怎样？”萧晟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变得缓和。
舞月看着他，有些看不懂他的突然转变。
“你留在朕身边，朕就不伤你师兄。”
“呵，你以为伤我师兄就那么轻而易举？”舞月的语气中带着些不屑。
“有你在，当然不易，但是你不在他身边，”萧晟看着她，眼中隐隐浮现笑意，“比如说现在，你觉得会怎样？”
“你！”舞月顿觉不妙，既然这人是人帝，那左相可是他的手下，真该死，自己竟然将师兄送入了虎口！
“好好考虑吧，这样的交易你怎样决定都是输，但是到底输得多惨就全在你的一念之间。”萧晟拂袖离去，末了还补了一句：“忘了告诉你，这朱雀宫是特意为你们灵界这人建造的。”
他竟然知道她是灵界之人，他到底是谁？！难道仅仅是一个人界的皇帝么？不，这其中一定有她所不知道的事！
这朱雀宫是专为灵界之人建造，不就是说在这里可以封印起他们的灵力！现在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初见这座宫殿会有那种感觉了。那四根石柱分别位于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位，就是在这里筑下了一个巨大的法阵，可以封印一切有灵力的事物！
“师兄……”舞月站在偌大的朱雀宫中，低喃出声。
她低着头，额发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掩去了她的眼睛，看不到她此刻的神情。
许久之后，她抬起头，眼中的坚毅之色。
不管怎样，都不能让师兄受到伤害！
人帝想留她在身边不过是因为灵界之人和人族相比绵长的寿命和强大的灵力罢了，如今只能先答应下来再说，只要师兄现在没事，那一切就可以从长计议！
流水将逸风送回江府，临走之时乘其不备将一颗药丸塞进了逸风的嘴里。
“放心，不是毒药！”冷冷的丢下一句话，转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逸风微微咳嗽着，走向那灯火通明的江府。门口的家丁看到他，急忙迎上前。
“苏公子回来了。”
逸风看了他逸言，微微点点头。突然觉得一股温热腥气的液体涌上喉头，接着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溅了身前的家丁一身。
“苏公子！”家丁一声惊呼，一把抱住逸风下坠的身体。
耳中有巨大的轰鸣声，嗡嗡的就像是有千万只马蜂追着他不放，他神志越来越飘忽，在周围的惊叫嘈杂之声中，他渐渐的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舞月在朱雀宫中坐了一夜，夜晚很凉，她蜷缩在寝殿的床前，双手抱着膝盖，头枕在上面，看上去就像是一只无助的小猫。
她呆呆的盯着桌上的沙漏，看着白色的细沙一点一点下落，脑中一片空白。
她期待着清晨的到来，只要见到人帝，她就能回去了……可是她又害怕清晨的到来，因为即将面对的是一条未知的路，路的尽头会是什么，无人知晓……
屋外渐渐亮起来了，不久就听到窸窸窣窣扫帚擦过地面的声音。宫人开始打扫宫殿了。
舞月从腿上抬起头，额发有些凌乱的贴着额头，眼神有些迷茫。月宫的宫人们也开始工作了吧……好想回家……
片刻之后，听到门外有一串的脚步声，轻轻浅浅的朝这边而来。舞月从地上起来，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裙。
“叩叩叩。”想起了敲门的声音
“姑娘，该起身了，奴婢伺候你梳洗。”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来，带着些微稚气的音色，该还是个孩子。
门被推开，走进来五个粉衣侍女，手中端着梳洗用具。
“姑娘。”为首的侍女朝舞月行礼。
“不必多礼。”舞月淡淡的说。“你们打东西放下就走吧，我不喜欢有人服侍。”
“这……”为难的神色在领头侍女的脸上升起。
“快走吧。”舞月不看她的脸，丢下一句话，便转身朝里间走去。
“东西放下我们就走吧。”领头侍女看着舞月离去的背影，静静的开口。
“是。”
一阵轻响之后，传来了关门的声音。
舞月没有去动她们送来的那件绚丽华贵的宫装，简单梳洗之后，一身清爽的走出了朱雀宫。昨晚在门口驻守的侍卫不知何时已经离去，这就意味着她可以离开了。但她不会天真的以为自己就可以这样离开皇宫。
她看到刚才给她送东西的那几个侍女中为首的一个端站在门口，这就是为她带路的人吧！
“请带我去见你们主子。”舞月走到她面前，神色平静的说道。
“是，姑娘请随我来。”
从南边的朱雀宫到位于正中的定乾宫，需要穿过卷云桥，桥下是一池清凌凌的春水。圆拱石桥和水中倒影正好成了一个完满的圆。只是这样的圆满终究只是幻梦场……
终于又见到了他，这一次他穿着一件月白色的长袍，衣袍上绣着银色的龙纹。他看着舞月，嘴角带笑。这么快就想通了？！
“民女凌舞月参见陛下。”舞月跪下，朝那个男子低头。这一动作宣告了她的妥协。
“平身吧。”
舞月站起来，看着眼前的人，“陛下，我答应你的要求，但是你不能阻止我和师兄见面，你不能限制我的自由。”
“这两个条件有些难以答应你呢。”萧晟定定的看着她，虽笑着，笑容却不到眼底。“帝王的后妃怎可以随意见一个男子？”
舞月看着他，也不恼，只是淡淡的开口：“我可以帮你得到你想要的，但是我不会成为你的女人，即便只是一个虚名。我这辈子只会是一个人的妻，一颗心给了一个人就永远是他的，即便是虚假的背叛我也不会给他。”她停下话语，依旧望着眼前的君王。如今，她师兄的性命就掌握在这个人的手中，本该迎合他的一切意愿的，但是她做不到，正如刚才所说的，即便是虚假的背叛她都不愿意给……
“我可以做你的谋臣，但是绝对不会是后妃。如果你不答应，那一切就此作罢。”师兄如果有个好歹，她会随他而去的，不管生死都阻隔不了她追随他的脚步。
萧晟看着眼前这个白衣的女子，心中有什么丝丝蔓延。多么决绝的感情，即便是死也不愿背叛自己心爱的人。如果这个如月般美好的女子为他所拥有，那他或许就不会再每次午夜梦回都找不到自己心的归宿……但是，如今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好，朕答应你。即日起，你便是桑华国的月华长公主。”
“谢陛下成全。”舞月盈盈一拜。
“陛下，舞月可否出宫？”
“去吧。”萧晟朝她摆摆手，一副随她去的态度。
“谢陛下。”舞月说完，白光一闪转身消失在虚空之中。
周围的侍臣婢女都被这一景象吓呆，有几个还使劲的揉着眼睛，以为自己眼花。
“高进。”
“奴才在。”高进弓着腰挪到萧晟面前。
“把定乾宫所有人都处理掉，一个不留！”萧晟的声音就像是万年的冰块 ，不带一丝温度。只有死人才会做到真正的守口如瓶。他不想让人知道舞月不是普通人！
一时间，凄惨的求饶声充斥着整个定乾宫，但是萧晟背手站在窗前，不为所动。作为帝王，最不需要的就是恻隐之心！
舞月急切的回到江府，冲进逸风房中。她需要确定他是安然无恙的！
看到仅着中衣的逸风靠在床头，她冲过去，扑进他的怀中。
“师兄，你没事吧？！”
逸风将她从怀中推开，一脸震惊的看着她：“姑娘请自重，在下不认识你。”
他的话就像是一块巨大的石头，一下子砸在她的心头。
他竟说他不认识她！不认识她！！不认识！！！
“师兄，不要开这样的玩笑好不好，一点都不好笑。”她蹙着眉看着逸风，眼中有期待。快告诉我，那是开玩笑的，那不是真的！
“姑娘，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但是我真的不认识你。”逸风有些不自然的看着舞月，这张脸似乎在哪见过，但是却怎样都想不起来。头又开始疼了！
眼泪不住的往下流，他不记得她了，那她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她流着眼泪看着他，身体因为忍着哭泣而颤抖着，牙用力的咬着嘴唇。
许久之后，她从床边站起身，看着逸风，绽开一抹灿烂的微笑，嘴角有殷红的液体流下，滴在白衣上，就像是雪中盛开的红梅，凄美得让人不敢直视。
鲜血顺着嘴角流下，一滴滴滴落在淡青色的锦被上，映出一片的暗紫色。
“记住了，我叫舞月，这辈子最爱你也是你最爱的人……”说完，她转身消失了。
逸风看着舞月消失的地方，头像要炸了一般的疼，他捂着头，痛苦的低吟。刚才舞月消失前说的那句话，一直回荡在他的耳边。
最爱你的人……你最爱的人……最爱你也是你最爱的人……
突然，记忆像是决了堤的洪水袭卷而来。过往的一幕幕闪现眼前。
白衣的女孩拽着他的衣摆，告诉他将来要嫁给他；白衣的女子从高高的枝头落下，像一只折翼的白鸟，落到他的怀中……一切的一切都是有关那个人那张脸的，如月般素净的脸，眉间娇艳的梅花印……
“月儿……”逸风捂着头，低喃出声。
接着，喉咙一甜，“哇”的一声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嘴角涌出，滴在锦被上和刚才的鲜血融为一体，分不清哪些是她的，哪些是他的……就像他们的生命，早就融在了一起，想要分开，又怎是那般轻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