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出最后一根金针,君玹夜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看着早已经躺在床上熟睡的人,伸手理了理额发露出淡淡的红色才扬起嘴角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萧卿言这么十年来的定时发作的痼疾并不难解,施针步骤熟悉,药也不难配出,难的是需要很多精力,很多时间。十年不间断的治疗,从这一年结束,已经足够将残余在血液的毒素统统祛除干净。
萧卿言这病还是当年解毒的后遗症,通常会在端午前后发作,不眠无事,而只要睡着,便会无意识间像是被什么控制一般做出自己也毫无所知的事情,无差别的攻击别人,发疯嘶吼,吵闹发狠,如同为人操纵一般胡乱行事。他不明白究竟是因为毒素的原因还是因为当年幽阎解毒时所下针法与药物存在什么问题,反正他知道,从认识他的第一个年头开始,每年端午,萧卿言都会带着雄黄酒上金圣谷与他相聚,十年来一直未变。
轻叹了一声,揉了揉发疼的眉心,支撑着明显疲惫的身体站了起来。眼前陡然一黑,站起的双脚踉跄了几步,颤颤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支撑向前扑去的身体,然而床架离他所站的位置根本来不及扶住,只见他脚步在原地转了一圈走出几个奇异的步子,衣袖衣摆在身前一晃,他人已经重新坐在了床边,伸手按在了心口,那里闷闷的发堵,心跳也明显快了很多。
惊吓为止,他抬头看了一眼熟睡中毫无察觉的人擦了擦额间的汗,此时依旧上下不断起伏的胸膛证明方才这番动作已经让他有些吃不消了,还没等他去揉麻掉的双腿,一个白色的身影已经窜了过来,带着黑色的脚掌覆在他的腿上,悠悠发黑的金色竖瞳露出人性化的担忧。
“放心,我没事。”胸口的手掌泛起阵阵看不见的涟漪安抚了发慌的心脏,水纹般流动的气流落在双腿,他落下双手轻轻揉了揉,直到脚掌传来舒服的感觉才停了下来。他转头目光落在萧卿言身上,安然神情,让他的脸上泛起了一抹阴沉。
抬手看了一眼泛红的掌心倏然在眼前变回原本的白皙,他才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这种随时都可能变成另一种情形的感觉并不太好。在萧卿言这里还能够保持他偶尔任性时暴露出来的某种能力,可是今后呢?离开了金圣谷,离开了熟悉又最能够给他帮助包容的人,面临的恐怕是他二十八年来最大的挑战了。而这场战斗他还一点也不能输。
笑了笑,手掌覆上了幽蓝色的双眼,变了的相貌,变了的特征,带上了只有知情者才能够明白的印记,打上了一个不能选择不能抛开不能脱下的标签,他从最初的慌乱到如今的淡然,很多事情都变成了心底最深的秘密,而这些,没有人可以分享。他或许真的是想那个全心全意向着自己的丫头了。
拍了拍白狼的头,伸手脱掉鞋袜外衣,不情愿的拉了拉某人的被子,他才躺在了萧卿言的另一边,其实他才不会说他认床认气息呢。白狼在床边游走了一圈,确认自家主人已经在熟悉安全的气息中熟睡之后,才趴在他头枕着的方向眯起了眼睛。
等在外面的人许久都不见里面的动静渐渐变得焦躁起来,实际上焦虑和担心都是会传染的,这不,起初只是两个人,现在几乎都有些站不住了。从最开始君玹夜闯进萧卿言的房间到不把自己当外人指使他们做这做那,又将他们轰出来都已经过去了四个时辰都不见他出来,他们不但担忧萧卿言,更担心君玹夜是不是能够支撑这么长的时间。
策师叶靖寒看了一眼关上的门,眼神晦暗不明,然而那眼中的担忧一点也无法掩饰,就算如此更多了些什么,而后他几乎恍然明悟了什么似的,转身一瞬便迎来了某位轩楼主浓浓的八卦之心。
“我们去准备吃食和君公子的房间还有用品吧,想来这个时候已经不需要我们在这里了。”按照君玹夜的习惯和手法,他大概早就完成了对盟主的治疗,而因为他身体的原因,此时都没有动静,又没有白狼的示警,就应该没有任何问题了。他大概累了吧。
“我说策师,他们两个不会有什么问题吗?现在还没有出来,我们很担心啊,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吗?盟主以往这个时候都不在盟内,据说是与金圣谷有来往?好吧,不妨说是去金圣谷治病,所以说,君玹夜来是为了盟主每年那段不正常的时候?”他们都是萧卿言的心腹,很多事他也不隐瞒,虽然十年来那个人不瞒着也不打算说,却也猜得出几分来。
最初盟主都会有反常的几天,之后便不见人影,端午过完前别想找到人,而后就是十年时间,年年如此,最初两年他们还不明白,可是越是亲近,越是了解萧卿言,便越是清楚他到底在当年的事件中受了多少的磨难。他们都是旧部,可是这个所谓的旧部也不过是对当年那场决战不明情况的一群人。
他们不知道那个时候发生了什么,但是之后墨阁便没有了阁主,没有了少主,没有了司武堂堂主,而现在这位盟主,却是在那场决战中幸存下来的人,如果不是金圣谷,他又怎么能够活到现在,而他们更多不解的是,他改名萧卿言,没有以那个身份回到墨阁,却是选择了与墨阁相隔千里的长安落了脚,成就了如今如日中天的磬延盟。
不解,却信任。
“能够让盟主乖乖听话的人,关系自然不浅,你们可不要说没有看见君玹夜身体不好,据说盟主每次治病都需要行针过穴,一个强壮的医者尚且难支,何况他一个带病之人。这个时候恐怕是累极了在盟主那里休息吧。”他猜得八九不离十,而且按照他们两人的亲密程度,抵足而眠什么的,也是常有的事。
“我还是进去看看吧。”南映从来温和,也是一直在病症上对萧卿言知之甚多的人,而他们几人中,恐怕除了这位磬延盟的医楼楼主,也没有几个人敢去跟那头白狼打交道了。所以他提出来的时候,也没有谁有异议。
南映推了推门,便看到那头白狼冰冷的金色眼眸直勾勾的盯着他,戒备着靠近君玹夜的每一个人,他尽量收起自己身上的气势,才踏进一步,见白狼没有任何表示,他还是先望了一眼纱帘那头看不清的状况,在白狼虎视眈眈下,他视线与白狼交接,对视了一眼,还是轻叹了一声蹲了下来。
“我可以去看看他们现在的情况吗,要是你家主人有什么事怎么办,你知道我不会伤害他们的不是吗?”不管如何,他还是将话说了出来,许是灵性有加,白狼耳朵抖了抖,转身走进了内室。
南映见状便知它答应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是看着白狼丝毫不着急的样子,怕是也不会有什么危险,走近一看才发现两人安安静静的熟睡着,只是君玹夜眼下有淡淡的青影。确实是太累了,所以他胡乱拉着被角盖在身上,凌乱的衣衫被褥显示出他的随性与疲惫,入睡的人一张严肃的脸少了眼神的威慑,也更柔和亲切,许是梦到了什么,他的嘴角有小小的弧度,恐怕谁不会想到这个毫无防备的人竟是掌控生死杀伐的金圣谷主。
转身,蓦地愣了愣,再次看向睡熟的君玹夜,瞳孔不由得猛地一缩。因为侧面躺着,君玹夜额头的发丝也顺势落在一旁,这并不算什么,让他惊诧的却是额角的一抹红。
南映伸出的指尖颤颤的向君玹夜头上去,他想要拨开额发,想看看那额角的印记究竟是什么,然而就在下一瞬他便对上了金色的竖瞳,那双眼冰冷凶狠,只要他再上前一步,就会命丧当场。愣愣的后退了两步,才直直的看向君玹夜额角的印记。清晰的花纹,纹路像是刻进肌肤中,不完整的窥探,他心中早已经翻起了惊涛骇浪。如果不是此刻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有谁会想到浓密的额发遮盖着的竟是这样一个惊天的秘密。
相似的印记他见过,不止见过,还很熟悉,很清楚是什么,可怎么会出现在君玹夜身上,又怎么会是血红?!手指紧握,狠狠吸了几口气才恢复了一点勇气,而后就在白狼冷漠注视下转身离开。只是被这个讯息惊到的人没有看见原本熟睡的人陡然睁开的幽蓝色眼眸中闪过一抹冷然暗色。
出门时已经将那道门关得严严实实,这个时候房内不允许任何人打扰。他看向等候的几人,定下心神点了点头:“策师果然说得没错,想来等他们醒的时候就需要吃食了,我们先去准备吧。对了,刚才进来的那几个小少爷也需要一个人去招呼吧。”君玹夜说得没错,在两个时辰前,那三个墨阁的少爷便到了磬延盟,只是墨阁的少爷们应君玹夜的邀来磬延盟,又是首次,怎么都有些微妙。
“我已经安排好了。”北雪淡淡扫了一眼房门,又对方才南映的变化暗了暗眼神,转身离开。留在原地的人嘴角一抽,好吧,他们现在应该庆幸的是一切都正常了,他们也缓过劲来。若不是亲眼看到这么奇怪的盟主,不是看过他对谁都不会留情,他们还真不会相信当年留下的后遗症这般的严重,不管是什么,现在总归是没有什么大事了。
“该庆幸君公子来得及时吗?”西轩淡淡道。虽然萧卿言的状况并不吓人,可是没有真正经历过那段真正发狂的人都不知道一旦发生会怎么样。也许对第一次发作时还心有余悸,所以这一刻他们该庆幸君玹夜来得及时吗?
“好了,我们去处理盟里的事情吧,都耽搁了好久。君玹夜在磬延盟最近是不是有人因为他蠢蠢欲动了?不久前有消息称有一股拜火教势力进磬延盟地界,樱楼主,可是你的职责!”
“啊,我回去整理!”嘤,策师认真后依旧吓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