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已是第二日正午时分。龙姬早已不知去向,小白想起身去寻,但全身使不出一点劲。焦急中,小白想起了曾经身为蛇的习性,开始扭动起身体,挣扎着向前爬行。
待小白回到池塘边,胸口以及双肩早已血肉模糊,但眼前的一幕却比他身体上的痛苦更甚。
小屋前的池塘已经干涸,原来满池的莲花全部枯萎,腐朽在塘底。更让小白难以接受的是,池塘中央被铁链五花大绑的龙姬。
“姬儿!”小白大声吼道,并挣扎的想要爬行过去,却被候在一旁的士兵拖开。
听到小白的呼唤,龙姬转眼看去,对他温柔的笑道:“暂时的分别只为与你长相厮守。不必难过,我们终是会有再相会的一天。”
说完,龙姬对刘伯翁点了点头,之后,刘伯翁深叹一口气,令士兵填土封池。
随着泥土一铲铲的填入池中,小白的呼喊越加悲愤,奈何他全身松软无力,一生法力无从施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泥土盖过龙姬的躯体,以及她那一直未曾变过的温柔笑容。
最后,池塘彻底被填平,独留一口井连通一条锁链在外。
完成这一切,刘伯翁看着失魂的小白深叹一口气,主动到其身边,告诉他真相。
老翁帮龙姬逃避荒月之法,其实就是以大地之力掩盖龙姬身上的异界之气。期间,附近的土地也会因龙姬的龙气,渐渐变为福地,而龙姬则要每日承载大地的重压,异常痛苦,直至力竭而亡,唯有众生之愿可保她相安无事。
之后,刘伯翁便令士兵在此建起寺庙,助龙姬收集众生之愿。
刘伯翁在临走前,特地再次来到依旧失魂的小白身前警告道:“老朽会在荒月了结后,重返此地,亲启封印。期间,切勿自行解印,否则其身错位,痛苦难当。”
说完,老翁深叹一口气,摇头离去,独留失魂的小白在此。
寺庙建成后,香火异常鼎盛,这也多亏龙姬平时结下的善缘,而小白也慢慢走出了悲境。
回忆起刘伯翁之前的警告,小白不敢怠慢,亲身做起庙祝,暗中帮香客完成心愿。
寺庙有灵,香火更盛。小白的辛苦终于有了回报,龙姬已有余力通过铁链传声上来与小白说话。
这让小白异常高兴,更加卖力帮众人完成心愿。
但人的欲望无止无尽,富得希望更富,有势的希望高升,这中间少不了杀人,夺财的请求。小白像是入魔般一一帮其实现。而这些心有邪念之人,都为逃过上苍的清算,不得善终。
久而久之,关于寺庙魔性的传闻也就传了开来,人们纷纷感到惊恐,不敢再去寺庙祈愿。
寺庙的香客逐渐减少,龙姬的状况每况愈下,一日比一日虚弱。
小白为此急疯了头,开始到处招揽香客,但效果不大,到最后他甚至出言恐吓。
这般举动一出,无疑坐实了传言,更是将最后一批吓散。对此,小白无可奈何,只能把错归咎于人类,心里对人类的怨念越来越深。
自此之后,出来一个老头携子嗣每日来庙里拜祭外,已无人敢来寺庙。
在一次攀谈中,小白得知了老头的身份,正是当年伤害过小白,并被龙姬教育过的小胖墩的后代。
自那日之后,小胖墩积善行德,上苍也对他格外照顾,让他成为了当地首富,他很感激龙姬,许下宏愿,历代子嗣不能遗忘仙子之恩。纵然寺庙受人惧怕,祖训当头,老头也得亲身前来拜祭。
在老头的帮助下,龙姬虽是虚弱至极,但还是坚持过了这场历时十数年的荒月。但刘伯翁迟迟未曾出现。
苦等不及,小白便亲身寻访,不过得来的却是场噩耗。刘伯翁在开国初期,就因病仙逝,尘世中也为留下传人。
失落的小白刚回到寺庙,却又迎来了另一场噩耗。
每日前来祭拜的老头,前些日子家中闯入山贼,大大小小数十口人无一生还。
小白因此感到深深的自责,如有他在,定能保老头一家相安无事,但一切都已经晚了。感叹人类生命脆弱的同时,小白心中对人类罪恶的行为更是厌恶至极。
自那以后,寺庙再无香客,设施变得老旧不堪,更无人敢贸然进入。
龙姬的声音也渐渐变得微如蚊声,但小白听得出来,她依然温柔的笑着。
就这样又过了一甲子的时间,寺庙已彻底荒废。期间,小白尝试了各种方法,欲解除封印,换来的却是龙姬一声声痛苦的哀嚎。小白也因此变得憔悴不堪。
突有一日,龙姬的声音竟变得风韵灵动,通过铁链传了上来。
“小白,你在这陪伴我数百年,也算是报恩了。是时候离去,到尘世中寻找自己的生活,不要在这般荒度下去。”
“不,我要在此等你归来。”小白目露血丝的怒吼道。
回答他的,是龙姬那如同梦呓般的声音。
“当你遇到生命中真正值得珍惜的人和事后,你就会懂得。时间过得太快,我还不愿离开……”
至此,龙姬的声音再也不现。而小白也在此之后,像是中了魔似的,不是修炼,就是对着井口喃喃自语,诉说当年他与龙姬的时光。
又过了数十年,小白已不知将他俩的整个故事诉说了多少遍,终是等到了一位自称刘伯翁传人的男子。
原来男子因机缘巧合,得到刘伯翁亲身所著,陪伴下葬的尸衣经,内有传承,算是得了刘伯翁的衣钵。所以特来完成经书末尾所提到的遗愿。
小白当即欣喜若狂,主动配合男子解印。可男子刚解开井口铁链上的印咒时,就发现阵阵黑色怨气从井中溢出。当当即面色凝重的停了下来,开口直呼井底之物已成大凶,欲除之。
小白闻言大怒,将男子打至重创,逼其解印。男子死活不肯,扬言若是发出井底大凶,世间将无宁日。言毕,男子欲自刎,但被小白阻止。
小白最终还是放走了男子,继续黯然神伤的对着井口喃喃自语,回应他的就是那源源不断冒出的怨气……
之后,每过十六年,都有一位自称刘伯翁徒孙的人,扬言要灭井底的大凶。结果统统被小白打得屁滚尿流……
就这样过了数百年,小白因长时间暴露在怨气中,神智已被怨气侵蚀的非常严重,到达失控的边缘。
直至一个人的出现,让即将失控的小白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疯狂。那就是宇轩。
那年,宇轩只有五岁,无意间闯入古庙,被狂化的小白发现。传闻消灭罪印者便能得到天道奖励,我不奢望长生,但求再给我一点时间,继续守在她的身旁。
于是一场追逐战便拉开序幕,结果虚弱的小白,彻底惨败给力大无穷的小宇轩。
当时小宇轩明显让着小白。每当小白精疲力竭之时,小宇轩都会停下脚步驻足观望一阵,待小白恢复过来再继续跑。直到晚间时分,小宇轩才挥着手告别,独留小白气的直咬牙。
第二日依然如此,唯一不同的是,这次小宇轩带来了一个鸡蛋,在最后离去之时,他会将鸡蛋丢给小白。而小白则恨恨的看着小宇轩离去的背影,吞下鸡蛋。
往后的日子里,小白跟小宇轩玩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猫抓老鼠”,但都已小白惨败告终。作为安慰的鸡蛋,每日必不会少,并且每当小白食用完鸡蛋后,心中的暴戾之气都会减弱几分。
再后来,小宇轩连着数星期未踏足寺庙。小白由开始的无所谓,变得无聊,到最后干脆候在门口观望有没有人过来。
终于,他还是等到了小宇轩的再临。这次,小宇轩直接丢过鸡蛋转身就跑,而且不知怎的,他的脚步虚浮无力,直至绊倒在地,当即被小白逮到。
小白不解的将小宇轩从地上提起,认真的查看一番,很快发现了状况。
“你小子怎么受了如此之重的伤?”
“要不是被车撞了,你绝对跑不过我。”小宇轩不服气道。
“既然受这么重的伤,为什么不好好在家待着,却跑来这送死?”小白追问道。
只见小宇轩目露天真的答道:“我看你比我还惨。如果我不来给你送吃的,怕你会活活饿死。”
闻言,小白看着手中的鸡蛋,回想起了第一次与龙姬相见时的场景,目光中隐含泪水,表情也变得温柔起来。
终于明白为何我食用鸡蛋后,戾气会减弱。原来爱恨真的只有一线之隔,恨增爱减,爱涨恨消。爱意始终未灭。那我这些年,到底执着些什么?
想到了这点,小白放下宇轩,萧条的步入寺庙。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小宇轩的声音。
“你叫什么?我还能再来找你玩吗?”
小白顿了顿,便回复道:“我主人叫我小白。至于找我玩什么的,随你喜欢吧。”
说完,小白头也不回的步入寺庙,而小宇轩也乐滋滋的往回走去。
那日,小白回去后,用大法力封住井口,阻止怨气继续外泄。
“主人,请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弄明白你最后一句话的意义。”
……
一片废墟中,头枕在枯井边的小白,从梦中醒来。
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小白自嘲道:“梦里忆前程,独留空余恨。”
随后,小白目露深情的望着枯井内,温柔的开口道:“遇到主人言中之人,我的心愿也是了了吧。我过来陪你了,主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