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哥哥是不是多此一举,我不就回一趟老家么?用得着你一路跟着?”
弦歌几乎是责备一样的抱怨,可是看那双眼睛,清蛮又觉得其实他挺高兴一个人跟他一路说着闲话回老家。
“谁要一路跟着你呐?我去楼兰,你回昆仑,顺路而已。”
佩服佩服,清蛮觉得自己睁眼说瞎话的功夫已经炉火纯青了。
哪晓得弦歌冷笑一声:“你当我白痴?昆仑离楼兰就多大点距离?早上从昆仑出发到楼兰还有多余时间去吃个晚饭。不放心我就直说,背后那么大动静你以为我是瞎子吗?”
“我说小夜,你这么聪明都已经猜到了就不要揭穿了好不好?你说出来了我们这一路还怎么愉快地玩耍呢?”清蛮的脸皮早已是铜墙铁壁,刀枪不入。
弦歌不满地瞪眼:“谁是小夜?你不要随便给别人取绰号!”
她选择不在乎:“你不是姓夜嘛?”
“我又不是女人,为什么要有这么娘气的简称?”弦歌咄咄逼人,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带一点怜悯,于是不满再加上撇嘴,“注意眼神。”
“我觉得吧······给你取名字的人······眼神真的是差劲儿呢。”她还若有其事地点点头。
在听懂了这句话内在的意思时,弦歌原本就不好看的脸色终于变得青黑如锅底了······
······
驿站的客房内,清蛮在床上烙煎饼烙了许久,终于接受今晚失眠的事实。于是衣服穿戴整齐,鞋子穿好,下楼准备找点事做做,却看到弦歌正一个人坐在那里,就着一盏油灯,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书。
有时候,她也很好奇这个人,明明已经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偏偏对知识还是如此热爱,难道······老头所说的学无止境真的存在吗?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冷噤。
她趴在栏杆上,探出身子去看坐在那里心无旁贷的弦歌。他在她的印象里从来都是一身黑衣,然而仔细想想,却好像还真的不会再有哪种颜色如此配合他的气质。一身漆黑,也就越发衬得他的肤色白皙,一头漆黑的发散散垂落,清蛮换了个角度,望见隐在发隙间的同样白皙优美的后颈,然后······忍不住吞了口吐沫。
接着,同时,弦歌跟她的视线撞上了。
按理说,这应该是蛮尴尬的。
实际上非常尴尬,尴尬到清蛮很想从二楼直接跳下去,一死以谢天下。
“下来坐。”弦歌对她招招手,毫不介意。
清蛮抽抽嘴角,面上装出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脚步却有说不出的虚浮,等走到弦歌的座前坐下时,弦歌感觉那一刻她真是如释重负。
“你看的什么?”清蛮伸手去掀他的书本,俨然映入眼帘的,是一本历史记传。弦歌伸手把书收回来,解释道:“我毕竟是楼兰人,对于中州的事,还是不太熟悉,所以就只好好好看书,多加努力了。”
这可怜兮兮的模样真是让人想要好好欺负一番。
“楼兰人······那你怎么住在昆仑呢?”她有了兴致想同他聊聊。
“这个啊,因为我们的王治国无道,民不聊生。都活不下去了,干嘛还在楼兰待着?”弦歌一脸无辜,同时向她解释道,“相比较昆仑就好很多了,虽然是不上楼兰繁荣昌盛,但好歹我们也能活得下去。”
“楼兰王?”清蛮挑眉,“听上去是个很没用的家伙?”
“相当没用,要不是他有着千年神圣的神鸟血统,可能楼兰早就亡国了吧。”弦歌不在意地挑挑眉,“整个云州上,都是在弱肉强食,楼兰的灭亡,我想也是迟早的事情了吧?”
“唉唉唉,那好歹也是你的母国,就算没有恩情也有同情吧?”
少女的这番话让黑发青年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他想了想,然后问:“倘若有一天,千汀夺嫡失败,你对他,是什么心情?”
“······同情?”
这话她说出来感觉怪怪的,原本以为,他真的死翘翘了她会扑在他身上大哭一场呢。
“为什么?”
清蛮认真想想:“从理智上讲,若他还是以前的那个千汀,他要是因为什么事情死掉了,我肯定会难过。但是他现在因为夺嫡失败而死掉了,那就是他自己选择的,他死了,说明他做的是一个错误的选择,但是这个错误的选择是他自己做的,那么他就只好对自己负责。我只能对他表示同情。”
“从感情上说,我是反对他夺嫡的。虽然你也有一部分责任,”说到这里,清蛮目光便冷了下来,但片刻又恢复了那份淡淡的无奈,“但他终究是抵不住那份诱惑,我对于他的认识便有了坏的变化,再也不会像以往那么喜欢他了,感情自然是剩下同情了,毕竟······”
毕竟,千汀不是陪她在雪谷里度过那样一段漫长的人生的人
“你都分析得那么透彻了,我就不用解释了。楼兰对于我,”弦歌轻描淡写,“已经是没有半点价值了。”
“······”
是不是与弦歌的对话一定会不欢而散?
是不是对于像弦歌这样的人,一件东西只有价值和无价值呢?
是的,清蛮看着他漆黑的眼睛,在心里补充一般地轻轻说,你不是他,绝对不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