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小孩苏玛是去叫人了,顷刻间,天璇,玉衡相继而至,司命七君中的三人,跟季淑的侍卫大打出手。季淑恼恨异常,退出战圈,放眼四顾,却见那放羊的孩子阿摆赶着羊儿站在远处,又担忧又害怕地向这边张望。
季淑便走过去,阿摆见状,便回过身赶羊,只是羊儿贪吃草,走不快,阿摆缩着肩膀,如鸵鸟一般,不防季淑伸手,轻轻搭在他瘦小肩头。阿摆只嗅到一股极好闻的清香,扑鼻而来,低头一看,见肩头上那只手莹白如玉,真真说不出的好看,一时忘了怕,便停了脚。
季淑转过身,半蹲在阿摆跟前,柔声道:“小弟弟,你别怕,我是好人。”
阿摆看着她的脸,呆呆问道:“你是仙女吗?”
季淑噗嗤一笑,她一笑,更是明艳照人,阿摆魂飞九天,飘飘荡荡,季淑道:“我不是仙女,我是来找人的,小弟弟,你老实跟我说,你看那边打架的几个人,是不是还有人没到呢?”
阿摆扭头看了看,说道:“是啊。”
季淑道:“我知道他们三个都听一个人的话,那个人没到,是不是?”
阿摆惊奇道:“你怎么知道?你真的是仙女姐姐吗?”
季淑来不及笑,说道:“那个人,……是我的好朋友,我特意来找他的,你能不能告诉我他在哪里?”
阿摆迟疑看她,正要说,却听得旁边有人喝道:“不许告诉她,她是坏人!”
季淑扭头,却见是苏玛,翻身从马上跳下来,快步走过来,把阿摆拉到一边。
季淑望着这满脸戒备的小孩儿,笑得甜美无害:“我哪里是坏人啦?我像坏人吗?”
阿摆摇头,苏玛却点头,道:“叔叔们跟我说,长得越美的女人,越是坏人!”说着,就瞪阿摆,喝道:“阿摆你忘了吗?大狼哥哥不是被一个很美的女人害的快死掉的吗?”
季淑心蓦地窒息了片刻,脸色也随之一僵,而后说道:“快死了?”见两个孩子都戒备起来,便又笑道:“真可惜,我这里有一颗救人的灵丹妙药,就算是要死的人吃了,也会立刻生龙活虎……”
阿摆道:“真的吗?”苏玛道:“骗人!何况大哥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要别再让坏女人见到就好了。”
季淑心中疑窦丛生,可着两个孩子油盐不进,阿摆还好糊弄,这个苏玛却有些难办,季淑想了想,忽然叫道:“我知道了!”
苏玛斜眼看她:“你知道什么?”季淑说道:“你们的那大哥哥……要死了!”苏玛吓了一跳,阿摆吃惊道:“你怎么知道!”急忙扭头,看向一个方向。
季淑笑着摸摸他的脸,道:“原来你们大哥哥在那个地方。”苏玛用力打了阿摆一下:“你笨死了,看什么看!”季淑笑道:“看得好,我这里有灵丹妙药,给他吃了就好了。”苏玛疑惑看她:“你要干什么?”
季淑道:“看,你们那三位叔叔要打败了!”两个小家伙一起回头,季淑趁机闪身,拉住苏玛的马,脚上马镫,翻身稳坐。
苏玛叫道:“喂!那是我的马!”季淑道:“救人如救火,我去了!”打马向前飞奔。
苏玛跺脚,阿摆却拉住他,道:“姐姐是去救大哥哥的,让她去吧。”苏玛道:“胡说,胡说,我看她很坏!不行……我们快跟去看看!”
季淑打马,向着阿摆“指”的方向而去,跑了大概有两里路,见到一个白色的帐篷,季淑下马,屏住呼吸,掀开帘子入内,然而帐篷内空空,只摆放着一张窄窄的床,木桌子,毛地毯,中间吊着个银炉子,一股浓浓的药味。
季淑呆看片刻,见那床上搁着一件毛衣裳,她伸手摸了摸,拿起来放在脸上嗅了嗅,眼中的泪顿时涌出。
季淑将衣裳撇了,起身出外,叫道:“楚昭,楚昭!”颤声叫了会儿,不见回音,季淑翻身上马,继续往前,一边走一边四处打量,一直到看到不远处的草地上,横躺着一个人。
季淑双眸睁大,仔细盯着那人,一瞬间,天地万物都似不存在了。只可惜,在她看着那人之时,却又见他身边,另有一人起身,俯身靠向他,姿势……很是亲昵。
更为离谱的是,那人,是个女子。
季淑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一块天外飞石狠狠击中,顿时横飞出去,荡然无存,可又如此之痛。
她本想上前,却又不能上前,拉着马缰绳,手却僵硬,不仅是手,腿,腰,心……整个人都僵了,空了,不复存在。
冷冷地风自草原上吹过,最后一丝牵挂的魂魄,也都在瞬间飞走。
季淑咬了咬牙,调转马头,喝道:“驾!”眼睛一闭,泪落成尘。
季淑木讷打马而行之时,那原本躺在草地上之人忽地起身,凝望向季淑离开的背影。
季淑打马飞奔,迎面看到苏玛跟阿摆的影子出现,苏玛老远地就开始叫骂,季淑心神大乱,身子摇摇摆摆地,几乎从马上掉下来。
到最后反应过来之后,果然已经坠下马来。
苏玛同阿摆齐齐震惊,苏玛连骂都忘了,拉着马过来看季淑,阿摆却扑过来,将季淑扶起。
两个小家伙满怀震惊地望着满眼泪的季淑,不知道为何前一刻笑的比草原上阳光还要灿烂的女人,为何这一刻竟哭的这样……可怜。
连苏玛都不再记恨她,喃喃地问道:“你怎么了?”
季淑被阿摆扶着,恨不得放声大哭,不该来,果然不该,真真自取其辱。
阿摆看着她,手足无措:“仙女姐姐,你怎么哭了,谁惹你生气了?阿摆去打他。”
季淑朦胧里听到这句,哭声嘎然而止,只是发呆,发了一会呆,伸手擦擦泪,脸上透出一股狠意。
两个小孩吃了一惊,季淑蓦地起身,将苏玛的马缰绳一把夺过来,苏玛竟然忘了反抗,季淑咬牙切齿说道:“不错,惹了我的人,我绝不放过,楚昭,你死定了!”
塞上风烈,吹得人双眼生疼,就好像风里带刀,准确地射入眼中,那泪登时就涌了出来,永不停歇。
季淑抬手擦泪,然后手脚并用,用一个极其难看的姿势爬了上马,阿摆大惊:“仙女姐姐,你跌伤了胳膊……不能骑马。”
季淑道:“跌不死我,死的是他!”拼命一拍马屁股:“驾!”
这一段的距离却是短了许多,季淑打马没头没脑才走了一会儿,就见到前头有个人急急地往这边来,仿佛是在找什么,而他身边,跟着个年轻的女子,似乎在问什么,不时地伸手似想要拉扯,他却不理,双眼中尽是灼痛。
一直到看到季淑骑马出现,那人才猛地站住脚,瞪向季淑,焦虑,震惊,以及冰川下的涌动。
季淑咬着唇,好不容易将马拉住,——却还是跟他们擦身而过,于是又灰头土脸地回来。
那人目瞪口呆看她,连同他身边那女子,都是一脸惊愕。
季淑从马背上滚落,从地上爬起来,一步步走到他的跟前,眼泪不听话地汹涌而出,而她探手出去,一个耳光用力甩向那人脸上,厉声骂道:“混蛋,她是谁?你说她是谁!”
朦朦胧胧中,他觉得,这人真是刁蛮无礼,只不过这幅模样太过熟悉,因此那一巴掌甩下来的时候,他居然连反抗的意思都无,明明只要一根手指头就能将她点倒。
季淑打了一巴掌,又揪住他的衣领,咬牙切齿:“楚昭,你跟我说,你这么多年没有音信,就是躲在这里跟她在一起?你这背信弃义的混蛋,你要走行啊,你起码对我说一声,老娘二话不说放你走,两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人遍地都是!你他-妈一句话不说就逃得远远地,你当我是什么?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她暴跳如雷,唾沫都飞溅到他的脸上。
旁边的女子被这幅凶神恶煞的气势惊呆了,一时无语,身后的苏玛跟阿摆两个跌跌撞撞追上来,看到这一幕,也都吓呆了。
苏玛问道:“阿摆,我是不是眼睛坏了?怎么看到大哥哥被那个坏女人打呢?”阿摆默默地擦擦眼睛:“我的眼睛也坏了,我也看到仙女姐姐在打大哥哥。”
“你……”他被“毒打”“辱骂”,却只茫然皱着眉,“我认得……”
季淑吃惊:“你说什么?你……你敢不认得我?”她越发大怒,指着他道,“你这混蛋……你……你……简直让我言语不能,无法形容。”
他皱眉看她,目光渐渐地从迷惘转作清明:“我认得……”
“你这混账!”她又是一巴掌甩过去,打得太狠,手掌都麻了。果然是伤敌八百,自损三千。
季淑握着麻木的手,泪不争气地又涌出来,浑身哆嗦:“好,我不认得你,楚昭。从现在开始,我们谁也不认得谁了!”
“你做什么打人!”旁边的少女这才反应过来,上来用力推了季淑一把。
季淑原本就怒火攻心,又跌伤了手,强撑而已,被少女一推,身子一晃,倒在地上,眼泪无声无息落下来。
他见此情形,心头一痛,手抬起,将少女拍倒一边,怒道:“你敢打她?滚开!”少女又惊又伤心:“阿狼哥哥!”
季淑忍着泪,慢慢爬起来:“恭喜你,楚昭,不过没关系……你对我来说,实在也不算什么,上官直,凤卿,西罗清远侯……哪个都比你好上百倍,天下男人多得是,而我再也不想见到你。”她不再看他,只是深吸一口气,拔腿而行。
“小……小花。”耳畔好像听到低而生涩的一句。
季淑只当没听到,继续往前走。手臂却被人用力握住,很疼,想甩又甩不开。
季淑转头,对上他的脸:“小花?”他试探着叫一声,眼睛死死盯着她。
季淑扭回头来:“你叫错人了,如果你真的不记得我了,那么,永远不要再记起来。——放手。”
“不,”他固执地摇头,“小花,小花……是我的!”皱着眉喃喃念着,然后伸出手来,将人抱住,季淑道:“放开我!”他却越抱越紧,身体好像不由自主地,想靠近她,再靠近她,想紧紧抱住,不要放开。
他皱着眉,双眸紧闭了闭,喃喃道:“找到你了,是你……小花……”低下头,准确地找到她的唇,炙热的唇瓣贴在一起,季淑浑身发抖,用力咬下,却因力气不够,只是咬疼了他,这种痛楚,缓缓地从口齿散开,遍及全身。
旁边的少女眼睁睁看着这幕,苏玛跟阿摆也都吃惊看着。
而楚昭只是靠着本能不停地吻她,他的吻很生涩,像是从未曾吻过谁一样,季淑起初还在挣扎,不知不觉间,却静了下来,主动迎向他。
以一种绝望的姿势,索性吃了他就罢了。恨他,却更爱他,越是恨烈,越是爱极。
动作从生涩,渐渐开始熟悉,他的舌探进来,饥渴地勾住她的,而她热烈地回应,两人相互绞缠着,像是要把灵魂也都缠在一块儿,彼此急促的喘息声,口齿相交,细微水声,身子贴着身子,缠绵贴着蹭动,他们两个,像是永生永世也无法分开的姿态,像是自天地初开就是如此绞缠贴在一块儿的姿态,忘情又是动情,一瞬间,就连这苍莽荒凉的草原,也似血脉贲张、春光无限起来。
许久许久,这个仿佛缠绵了一世的吻才分开,季淑觉得自己的嘴唇已经没有知觉了,而他的唇上鲜红一片,是血,不知是她的,或是他的。
“混蛋……”她喃喃地,却仍流着泪。
而他仍旧紧紧地抱着她,不肯松手。双眸静而深地看着她,眼神仔细而锐利,一寸一寸也不放过。
他看着面前这张至死不忘的脸,这样倔强的表情,内敛的温柔,狂放的热情,怎么能忘呢?他从来都在寻找她,却不料她自己来了。
他轻轻地把她的头按向怀中,感觉她的脸贴在胸膛的感觉,长久以来他都觉得那个地方太空了,空得他不知所措,寝食不安,如今才知道,他缺的是什么。
他低头,在季淑耳畔低声说道:“小花,对不住,我回来晚了。”
不远处,天玑玉衡三人面面相觑,苏玛跟阿摆从指缝里看到这一幕,阿摆扭头道:“我说仙女姐姐是好人吧。”苏玛看向天玑:“她不是坏女人吗?”天玑一脸无奈,玉衡叹道:“对我们来说,她的确是个坏女人,可是……却是他的最爱,他这一辈子,最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