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堂主中间,只有几个人知道张博远的另一身份。
马邱倒地的一刻,虽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但在场的人中间多少有人在心底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虽然马邱一根筋的性格在帮会里确实得罪了一些人,但不管怎么样,敬重他为人的帮众也不在话下。
就在现场氛围缓和的时候,大家心里也纷纷冒出了相同的疑问,不约而同的朝一个方向看去,在他们眼睛里一位用帽子将脸部遮挡住的少年安静地站在张博远的旁边,安静的仿佛从他身边逝去的时光也静止了一样。
从刚才开会起就没有人注意到这位少年,直到现在,他的举动才让大家感到惊讶,他的要求竟然得到了张博远的同意。
虽然很多人都想问张博远这个人是谁,但真正敢问的人却没有。彼此看着对方,企图有人愿意出头把大家的话说出来,但大家都把疑问放在心底,脸上却露出疑惑的表情看着张博远。
就在大家惊疑不定时,方谦踏着大家的疑惑来到少年的身边,恭敬地俯下身子行了一个礼,当他直起身时随即说道:
“少主,到现在这个时候,还不愿意露面面对大家吗!”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这句话刚脱口而出,在座的大部分人随即恍然大悟,而像马邱这样反应稍微迟钝的人随后也反应过来。
当大家的目光都彻底集中在黑曜的身上时,两个身影却像离弦的箭一样一下奔到黑曜的身前,将黑曜与方谦隔开。
看到眼前突然跑过来挡在两人中间的夜蝶和马邱一副大敌当头的严肃神色,方谦嗤笑了两声,随即向后退了两步,保持了与他们之间的距离。
而站在夜蝶和马邱身后的黑曜,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有因为方谦的话而立即除去自己身上的伪装。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才从被帽子遮挡的阴影里传出的声音道:
“小叔叔,好久不见!”
随即,黑曜头上的帽子便随着话刚落地被摘了下来,稚嫩却充满威严的脸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虽然大家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但真正看到少主站在身边时,内心还是充满了不同的情绪。尽管如此,众人还是对眼前这位失踪多日的少主展现了作为下位继承人应得的礼节。
与大家以礼相待的态度相反,黑曜没有以相同的礼貌回应大家,而是两眼紧盯着站在对面的方谦说道:
“方堂主,没有记错的话,我原来一直称呼你为小叔叔吧!”
“是啊!小侄儿,难道现在不该这么叫嘛?”方谦两眼闪烁着狡谲的光芒。面容焦急的看着眼前相比于之前成熟许多的少年,对着一旁的夜蝶说道:
“夜堂主,你是怎么保护少主的,为什么现在他连我也不记得了!”
看着眼前虚情假意的方谦,夜蝶没有给与任何的回应,依然冷漠地站在那里,回答方谦的依然是黑曜,相比于方谦的焦急,此时黑曜嘴角却带着淡淡微笑平静的说道:
“方叔,我怎么会不记得你!你可是我父亲的兄弟,陪我父亲征战多年的好兄弟,从小看我长大的亲人呐!”
本来黑曜刚才对待他们无视的态度让他们不禁有点不满,但看着无缘无故的突然扯亲戚关系的两人,在场大多数的人突然陷入了云里雾里,不知道两人现在这是在干什么,可是接下来的话却让在场的人心里一凛。
看着眼前的方谦好像因为自己没有出事而小心的长吁了一口气,黑曜心里又气又觉得滑稽的说道:
“方堂主,既然刚才你那么心急的想让我在大家面前露面,现在我如你愿,与大家见了面,难道你没有什么事情想对我说的吗?”
“侄儿这话说的,让你尽早出来,就是好商量一下帮会的以后发展,我能有什么话对你说。就算有什么要说的也要当着大家的面啊!”
看着方谦此时一副老谋深算的脸面,黑曜心里一声冷哼,脸上却还是保持着笑意说道:
“说得好,是该当着大家的面说。方堂主,你难道不想跟我谈一下我父亲的事情?”
听到这里,方谦微微扬起的嘴角闪过一丝的不自然,但立马便掩饰了过去,随即嘴角含笑,困惑地问道:
“这话是什么意思!侄儿,当时你也在场,这场事故的发生我相信你跟我一样清楚,与其让我说出来,不如你说出来更有可靠性。”
听到这句话,黑曜似乎厌烦了这种迂回似的套话,明白了如果不单刀直入,他还会与他在原地不断地绕圈子。卸下脸上虚伪的笑容,黑曜满脸黑气,语气瞬间冷冽下来,低声说道:
“你明知道我想知道什么,何故与我绕这些圈子,摆在表面上的事情只不过是一些幌子!我想知道的是你为什会出卖父亲,是什么利益让你忘掉你们之间的血缘关系,做出这种**不如的事情。”
黑曜将这句话丢在方谦的面前后,平静的眼睛不在那么安静,愤怒的悲涛翻滚在黑色眼目里,眼睛死死钉在方谦的身上。
黑曜的话让在场的人无不震惊,纷纷看向站在原地一直微笑的方谦。黑曜此时看向方谦的眼光充满浓浓的恨意,这恨意仿佛要进入方谦的体内,撕裂方谦的灵魂,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黑夜是个隐藏各种肮脏的好处所,但并不代表所有的事物都可以影藏其中。当大家都因少主的出现而感到惊喜时,少主说出的话却砸碎了大家的喜,空留一肚子的惊!
离方谦近的人都不由自主远离了他,除了他的部下仍尴尬的死守在原地外,其他人已经对他退避三舍了。
而闭嘴许久的马邱看到这样的情形,开始又有一点洋洋得意,对着方谦冷嘲热讽的说道:
“哈哈!方谦老家伙,做的缺德事终于被曝出来了,他们不让我说,现在少主说出来了,你还有什么脸面在这里呆下去,快滚回去洗洗脖子,以死谢罪的了!”说完,对着低着头的方谦大笑着嘲弄。
对于马邱不顾颜面的嘲讽,方谦根本没有注意到。在黑曜说出他的秘密后,他便转移了视线,刚才似乎无所畏惧的神情此时被满脸的惊讶代替,眼珠惊疑不定的在眼眶里乱转着,心里在不断的猜测这件事是怎么泄露出来的。但随即方谦很快便想到,这次的阴谋除了他本人和那个人知道外,根本不可能有第三人知道。稍稍平定了下惊慌的内心,斜眼瞟了一眼对面的黑曜,不仅揣测黑曜是不是在打心理战。在场的人虽然都心知肚明这里面有内奸,但谁会相信一个毛头小子无凭无据的话,就算他是帮主的儿子,但随便冤枉帮众也不是那么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他不是一般的帮众。而且,即使被说破,那又怎样,他方谦怎么可能栽在这小子手里,他手里隐藏的牌可不止这一张。想到这一方面,本来有点慌张的眼神再次坚定下来,镇定自若的看着黑曜说道:
“黑曜,即使你是少主,但你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最好不要随便乱冤枉人,你父亲的死我也很难过,毕竟我们是亲兄弟。”
黑曜冷笑的看着眼前这个曾经自己称为叔叔的叛徒,并没有反驳他的话,相反手伸到脖颈上取下挂在上面的东西,在疑惑的方谦面前将拽在手里的东西松开,就在那一瞬,方谦的眼睛一下睁开,瞳孔扩大。
在他手上拿着一根黑色的绳子,绳子的一头挂在黑曜的手上,另一头坠着一颗黑色不起眼的小石头。因为突然地坠落,系在底端的黑色石头在地心引力的牵引下连着绳子还在不断的摇晃。
黑曜好笑的看着方谦突然巨变的表情,随之将手里的东西收回,低头重新将它戴回去。仿佛嘲弄般的低声说道:
“做了这么多事情,不就是想要它吗?没想到吧!它在我这里。”说完抬起头,看着脸色由晴转阴的方谦,黑曜严肃的再次说道:
“方谦,到现在你还不算告诉我们真正的情况吗?”
黑曜看着眼前脸色不断变化的方谦,狠心、疑虑不断在脸上出现、变换交替着。看着曾经无比熟悉的脸庞,岁月已经在他脸上刻下了不可磨没的痕迹,原来慈祥的脸庞此时却是那样的狰狞、丑恶。
记忆突然被拉回到了小时候,庭院深深,除了照顾起居的管家、保姆外,最熟悉、最亲切的除了父亲外便是父亲的兄弟们,其中与方谦的关系要比其他父亲的兄弟更加的亲热。父亲与兄弟们虽然是同父异母生下来的,但这并没有阻断他们的亲情。他们里面除了幺弟方谦在跟着父亲闯**外,其他兄弟从事着自己喜欢的职业。因为方谦是他们兄弟之间最小的,所以黑曜与他最合得来。
在刚来到父亲身边工作时,方谦时常会被父亲叫到家里进行教导,往往此时他便会躲在门后偷听,当方谦沮丧着从书房出来时,他都会感同身受的皱着小脸来到方谦被训后躲藏的地方,还没有接近便会换上一副我懂你的表情,然后以老道的口吻安慰方谦,直到方谦被他逗笑。从他会说话时,他就喜欢叫方谦为哥哥,只有在父亲面前时才会称他为小叔叔,但方谦却希望不管在什么场合下自己都能叫他小叔叔,为此方谦经常以各种好处哄骗他叫自己小叔叔,有一次方谦为这事甚至生气的扔下带给他的东西,愤然离去。这种行为最终为他挽回了一点作为叔叔应得的尊敬,此后几天黑曜都乖乖叫他叔叔,虽然只有几天!
方谦经常会在跟父亲出差回来后将他抱在腿上,给他看自己物色的小礼物,讲一些外面的趣事。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他十二岁那年。那天还没有进门,黑曜便听到父亲斥责方谦的声音,父亲满脸愤怒的将方谦带回家,此后的一下午两人一直呆在书房里大声争论、吵闹。最后在方谦愤然摔门出去后,黑曜从敞开的门外看到了从来没有见过的父亲,愤怒、伤心全堆在了脸上。迟疑的挪动脚步,最后黑曜还是选择去追已经走出屋的方谦,但黑曜没追上,方谦消失在视野里。至此,他们的关系不再似以前那么亲热,冷漠仿佛一道无形的墙挡在他们之间。
回忆在这里一下中断,从过去回到现实,黑曜再次看向方谦时,在他脸上出现了化不开的悲伤和愤怒。“臭家伙,果然将东西交给了你!”方谦狠狠瞪着黑曜胸前的吊坠愤怒地嗤了一声,随后一改刚才慌乱的表情,眼里冒着狠绝的光芒,邪笑着对黑曜说道:
“你说得对!是我背叛了他,谁让他原来不听我的建议,要与那个人对着干。就算我不杀他,那边的人也迟早会找他麻烦,与其这样,还不如让我给他来个痛快。告诉你,他咽气的最后一枪,是我开的,哈哈.........”
听到方谦说出的这些话,在座的人都大吃一惊,当中一些愤怒的帮众立即鼓起涨满青筋的拳头欲以上前痛揍他,但张博远的眼神却让他们动弹不得,只得压下满腔的愤怒呆在原地。
黑曜看着眼前一手撑臂,一手捂住眼睛狂笑的方谦,随着笑声的牵动整个身躯也在微微的颤动,仿佛刚才他所说出的话是这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从捂住眼睛的手的缝隙里,黑曜却看到了方谦的眼睛并没有随着笑声而露出兴奋的表情,有的却是浓的化不开的悲伤。
突然的转变,让黑曜措手不及。耳边充斥着刺耳的笑声,黑曜被眼前的景象迷惑。看到这样的方谦,黑曜的心突然像是被撕裂一般,过去那个温柔、坚毅的少年再次充斥在他的脑海,他突然想对着方谦大吼一声,质问他到底隐瞒了什么事实,为什么在杀了他父亲后要露出这样奇怪的表情。不安感突然充满全身,但曾经亲眼所见的事实让黑曜不能想象方谦会有任何的隐情。抗拒的无视掉内心深处不忍的感觉,强忍着等到方谦的笑声消失,黑曜才看着方谦语气艰涩的说道:
“方谦,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不管什么原因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对我们赶尽杀绝,如果,你是被逼的话,大家会原谅你的!”
黑曜刚把话说完,大家便闹成了一团,噪噪杂杂的说道不管是不是被逼的,方谦既然杀了帮主,就要以命相抵。
这些声音充斥了整个大厅,但黑曜心无旁骛的一直看着被夜蝶和马邱隔绝在对面的方谦,眼神虽然还是冰冷但在那里面却多出了不一样的东西——希冀。时间仿佛倒流,相对而站的只是当年小时候的他们。
当方谦的嘴角微微亲启时,黑曜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耳朵也随之变得更加灵敏,看到方谦嘴巴一张一合,直到那张薄情的嘴再次闭上时,黑曜还陷入在刚才方谦所说的话里面:
“我连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你凭什么原谅我!”
黑曜呆愣在原地,脑海里反复出现刚才方谦低喃的这句话,想要去仔细探究这里面的意思,但现实里的情况却不容他这么做。
当黑曜被周围喧嚣、推挤带回现实时,大厅里面已经乱作一团。形势突然急剧朝着另一个方向转变,除了他们帮会里的人外,一群陌生人带着武器从外面闯了进来,团团将方谦保护在中间。而在他呆愣的时候,已经被周围的人带到房间的另一头,与对面的陌生人对立起来。看着刚才还近在咫尺的方谦现在已相隔甚远。而方谦放下手后的表情再次恢复成刚才的样子——冷漠、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