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定情信物
天下的脸顿时黑了半边。
这就是她看上的男人,在关键时刻掉链子不说,居然还大煞风景地要她给他止血?!
按照话本的发展套路,美人救了英雄,缠绵病榻鞍前马后地照顾,面对陪吃陪喝陪睡的三陪美人,这个时候,男主角不是应该以身相许,顺便深情款款地许下山盟海誓,发誓一辈子对女主死心塌地,上演一段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煽情老梗么??
但为什么床上的商君珏却是一脸淡定,双目囧囧有神地注视着他?甚至连半个表白都木有??
天下有些后悔,水灵灵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商君珏有些无奈,大手摸了摸她毛茸茸的细发,又道,“乖,先给我止血!”
天下哀叹一声,认命地从床头的矮柜里取来金疮药,用剪刀将浸血的绷带减掉,手指沾了药膏,往上面涂去。涂好药膏,她又剪了一条干净的白布,手指熟稔地将伤口包裹起来。
他静静地看她做完一切,冷不防她突然抬头,笑得有些促狭,“你再一直看着我,我会认为你爱我爱到无法自拔啊,怎么样,看到我这么能干,有没有想立马娶回家的冲动??”
他苦笑了一声,苍白的脸上终于浮现久违的红晕,猛然拉起被子盖住脑袋,“……我饿了。”
“刚吃你就饿了?”她豪不体贴,“大晚上也没人弄吃的,你就将就饿一晚上,明早多吃点,把今晚的都补回来,如何?”
果然,不能奢望她放低身段,洗手作羹汤,学会做个贤妻良母啊……
商君珏沉默了,饿着肚子进入梦乡。
第二天,得知天下与将军昨晚洞房花烛的剽悍事迹后,扶瑶再一次泪流满面,她的将军,她苦苦守候了五年的将军,没想到被她人捷足先登,她气得吐血,恨不能时光倒退,做将军的第一个女人!
很快,在天下的‘摧残’之下,商君珏的伤也好了个七七八八,天下看着新长出来的皮肉,啧啧称奇,磨拳擦掌,取了剪刀给他拆线,这其中,商君珏承认,这丫头肯定把他往死里整。
天下边剪边嘟囔,“原本我就把你当一试验品,试试缝针的手艺,没想到人的皮肉也是能够缝合的,而且愈合的速度更快,不得不说,我发现了医学的新奇迹,看来皇宫里的御医要愤世嫉俗了,当然,这成功里也有你的一半,怎么,能参与这么伟大而具有历史意义的实验,你是不是感到非常荣幸?”
商君珏咬着牙,未置可否。
在床上将养几天,他已经能够走动了,就站在高台上挥舞长鞭。重伤初愈,他的动作还有些不流畅,长鞭时不时拍在青砖上,发出锐利的啪啪声。
商君珏在夕阳下挥舞长鞭的模样很动人,风从他腋下穿梭而过,将披在肩上的青衫拂起,还有那一把黑亮的头发飘啊飘,怎么看怎么耀眼。比台下无边无际的杏花海还要耀眼。那窄腰,那宽肩,充分显示此人肌体有力,绝不是好吃懒做的米虫。
天下一手拿着猪排,顺手抬了把太师椅,边啃边看着面前的男人练鞭耍帅。
她第一次觉得这样默默看着不说话,比做什么都要喜悦。
正在舒展筋骨的商君珏接触到她炙热的目光,撑不住手一震,长鞭脱手而出,丢了老远。
天下噌噌上高台,笑吟吟地走到他面前:“商君珏,你鞭子舞得蛮好看。”
他脸色有些难看,指了指她的手,“……酱汁。”
天下有些讪讪地收回手,看了眼被她当做手帕的商君珏的衣角,原本月白的长袍到处都是她油腻腻的手指印,天下呵呵一笑,“料子不错,擦起来蛮舒服……”
商君珏微微抚额,收了鞭子,从衣兜里取出一张干净手帕,递给她。
天下满面娇羞地接过,风唰唰吹来,天下娇嗔地看了他一眼,“死相!人家难为情啦!”
说完像只兔子一样,撒丫子跑了…
商君珏一头雾水站在原地看着那抹欢脱的身影,话说,她到底难为情什么啊?!!
夜晚时分,新月如钩。
商君珏准备宽衣解带,烛光透身体剪影在窗纸上,像皮影戏上跳跃的纸人,天下蹑手蹑脚在扶在窗外,用手沾了沾口水,在窗纸上悄悄戳了个洞。
商君珏正脱了上衣,露出精壮的上身,作势准备脱裤子,天下睁大了眼,目不转睛的盯着,生怕错过了什么。
快了,快了…
“谁?出来!”突然他眸光一闪,直直透过窗洞对上她猥琐的小眼神。
天下遗憾地叹了口气,推开窗户跳进来,“是我。”
商君珏愣了一下,看着她像只兔子利索地跳进来,沉声道,“下次直接进来,不要躲在窗外。”
“我才没有躲,只是你的影子在窗纸上,看起来像皮影戏。”天下昧着良心为自己辩解。
“皮影戏?”商君珏皱眉。
“对啊对啊,小时候我爹经常带着我去看的那种皮影戏。”
商君珏看了她一眼,捡起刚脱下的外衣披上,漫不经心地问,“你喜欢?”
“对啊对啊,每年我生辰,我爹都会请人来表演!”说起来,她又有些想她爹了,离她十六岁生辰还有两个月,可是她还没有给她爹带个姑爷回去,她那剽悍的老爹肯定不准她进家门,她微微有些惆怅。
商君珏沉默地看着她有些委屈的样子,语气放软,“想家了就回去看看,说不定你爹也想你了。”
“不要,除非你娶我,我就回去!”
“……”
这是在和他谈条件么?可是,这是哪门子牛头不对马嘴的条件?
“商君珏,你陪我去看戏吧?”天下歪着脑袋看着他,眼里烛光跳动。
风月酒楼。
两旁灯火通明,正前方是一堵筑在水上的白墙,约两米高,上覆黑瓦,墙头砌成高低起伏的波浪状,正中一个月洞红漆大门虚掩着,有琴音和着曲声隐约传来,
热闹的锣鼓丝竹声倾泻而入,水池上搭了个戏台子,看官们坐在池边叽里呱啦,有的嗑瓜子儿,有的指指点点,商君珏带着天下到阁楼雅间的位置,天下左手带了一大包瓜子,又手又拿了几串糖葫芦,脸笑得跟年画似的,看着人声鼎沸的戏台子,开心得没心没肺。
商君珏有些头疼,看着她两手拿满了零食,一坐下来,她的嘴就没停过,一会嗑瓜子,一会咬两颗糖葫芦,酸得直抽气,她把咬掉一颗的糖葫芦串递过来,“要吃么?”
商君珏看着眼前咬出两颗牙印的糖葫芦,摇摇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脸却不自觉红了。
突然嘈杂的声音静了下来,锣鼓丝竹声倾泻而入,烛光聚在素白的屏风上,一个皮影小人跃然跳于屏上,天下凑过去看,眼睛顿时亮,“诶?是我没看过的!”
这皮影戏大致是说一只花妖与道士纠缠不清的爱情,花妖爱上了道士,道士亦爱上的花妖,可是天命为宿敌,相守有违天道。最后道士遭天谴,花妖一怒之下,灭了整个道光寺,犯下滔天杀戮,堕入万劫不复之境地,最后方知,道士为情而死,不过是功德圆满,得道升仙所要渡的劫数,可怜了花妖,仙妖有隔,万念俱灰之时,元神灰飞烟灭,再也触不到那道士的只衣片角……
戏未过半,台下早已哭成一片……
商君珏神色平静里带着一丝无奈,无奈里还带着那么点儿无措,低头看着身旁痛哭流涕的天下。
“噢……太感人……太经典了……”
天下用手绢捂着脸,那手绢已经湿透了,还在往下滴水。商君珏左右看看,犹豫半天,还是从自己袖子里取出帕子递给她。
“……真那么好看?”他不确定地问。
她接过来擤鼻涕:“太棒了!我从来没看过这么动人的戏!不知比林教头雪夜上梁山好看多少倍!”
商君珏楞了楞,林教头雪夜上梁山?话说这孩子以前看的都是什么戏啊?
天下一双眼哭得和兔子眼一般红,殷切地看着商君珏:“我能找这皮影师傅要签名么?”
商君珏暗咳一声,只得无奈地带着她到后台,找了皮影师傅签了个名。
天下和商君珏从风月楼出来,天色已经全暗,河道旁吹着舒爽的凉风,夜半平南河道两旁墨墨续续地亮起了灯火,明黄的灯火倒映在水面上,随水摇曳,温暖地晕开。
堤岸两旁,白天忙忙碌碌的商客们渐渐散去,只余游玩赏夜的人们,有袅娜娇羞身着罗裙的女子,也有手摇折扇风度翩翩的公子。一弯明亮的上弦月静悄悄地趴在柔嫩的柳枝上,似在窥视这旖旎夜色下即将发生的一切,如梦似幻。
天下拉着商君珏的手四处瞎逛,走到一个买首饰的小摊贩前,天下指着一双同心玉佩,笑嘻嘻地说,“商君珏,我们买个定情信物吧!”
商君珏咳了一声,略显惊讶地看着她,脸红得滴血,有些不自然地开口,“你喜欢什么?”
“我看这对同心玉佩就很好!”
她献宝似的拿起摊上的一对玉佩,凑到他眼前,商君珏看了一眼,普通的质地,还是白中带有杂色的玉佩,实在是担不上定情信物这么高雅的词,他有些犹豫地看着她,有些疑惑她的审美眼光。
商君珏正要说什么,突然一道洪亮如钟的声音响起,“哈哈哈,玉佩虽劣,但其寓意甚好,结同心,尽今生!小姑娘真是有眼光!”
声如洪钟,透着自信、狂傲和放肆。
来人约而立之年,身袭繁文锦袍,通身贵气,发色如墨,眉如飞剑,目似朗星,鼻如刀刻,嘴角微翘,身着紫色锦袍,上用银色丝线绣着淡色锦绣花纹,腰束黑色缎带,缎带上别一玲珑镂空玉佩,看不清花纹,足蹬黑面锦靴,通身显示着高贵。
商君珏晚霞红的脸瞬间又变成了苍白,看着来人,浑身的肌肉都瞬间绷紧,如一张拉扯到极致的长弓。
“怎么了?”天下愕然。
商君珏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望着面前贵气逼人的男人,还有站在他旁的两个人。微风吹拂他们干净洁白的衣摆,他们的站姿如千年古树,挺拔而傲然,冷玉般的额头下,一双冷绝的眼眸令人不寒而栗。
“郎有情妾有意,姑娘和这位公子当真是一对璧人,真真羡煞旁人啊。”
天下一听,心里乐了,“大叔,你真有眼光!”
那人眼里笑意更深,一双精锐的眸子锁定在二人身上。
商君珏将手里的零食还给她,吩咐道,“你先回去。”
天下怔了一会儿,想了想:“你要打架?”
他无奈,“不是。”
“那你怕我拖后腿?!”
“……”
“可是,定情信物都没买。”天下撅着嘴,用埋怨的眼神杀向对面那位富贵逼人的电灯泡大叔,他身边的两个木头人似是接触到她的目光,眼神如刀,向她飞射过来。
天下不自觉地缩缩脖子。
“……快走。”他简直无奈,轻轻在她脑袋上推了一把。
天下撅着嘴,像怨妇一样跑了。
商君珏看了那个走远的身影,大步走过去跪在那人跟前,声音平静:“微尘参见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