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零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语句,良久,才接着说,“是不是他与您,有什么……协议?”
凌零没有说“交易”而说“协议”这已经是很给我面子了。作为原第十五大队的亲卫中队长,他虽然曾随我出生入死,但理论上还应该是属于第八军团的人,就算不愿意跟加姆混,至少也可以去小雷,也就是萨迦那里去做一个亲卫队长,前途远远比跟着我要好得多,但他就因为当年那场生死经历,就始终忠心耿耿地跟着我。我平定叛乱重掌基地之后,大部分的部队都由我在山地人基地的那些旧部,或者艾伦这样的亲信掌握,作为教团忠实教众的凌零,他反而已经逐渐被排挤到了军政系统的边缘,只能管一管军马供应和骑兵基础训练之类的事情。对于他,我知道,我是很亏欠他的。
可是,明知道亏欠他是一回事,我还是不得不这么去做,不然的话,就会亏欠更多人。
我坦然面对凌零闪烁着怀疑的眼神,平静地点了点头,“是的,有协议。我答应任由他离开,不予追击。不但如此,我还会为他阻击一切企图追击他的人,包括教团军队!虽然我现在并不知道,究竟会是哪只教团军会对他进行追击。”
凌零的眼睛立刻就瞪大了,眼里满是震惊和不可思议,“难道,你为了两千匹战马,就不惜与教团为敌?!”他说完,扭头看了一眼阿尔文?安,似乎是想要得到他的支持,但阿尔文?安就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眼皮耷拉着,整个人像是睡着了一般。
“我不是与教团为敌。更不是为了两千匹马。”我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尽量让我的声音听起来平缓柔和,我实在不愿意刺激这个曾经和我并肩奋战,生死相托的战友,“十二万萨兰德人已经入侵了卡拉迪亚,加昂回师,不是因为被我们击退,而是要回去阻击萨兰德人。如果他在中途遭到了教团的追击,而让萨兰德人取得了在卡拉迪亚的立足点,整个卡拉迪亚就会同时陷入毁灭当中。萨兰德人可不会管什么民生,他们只会掠夺,强迫改变信仰,否则就杀、杀、杀!他们的征服就是毁灭的开始!”
“那……”凌零满脸通红,似乎有什么话憋在胸口,却吐不出来,他站了起来,满屋子乱走,忽然回过头说,“那你完全可以征询教团的帮助,以最快的速度扫平加昂,然后合力击退萨兰德人!你那么厉害,难道还怕一个小小的萨兰德吗?”
我无奈地摇摇头,要我怎么和他说?教团已经陷入了派系斗争,现在在北卡拉迪亚的战火完全就是派系之间在捞地盘,这个时候我又能要求谁停下攻城略地的脚步,派出精锐的主力来帮助我一起捍卫卡拉迪亚?萨迦?还是大祭司迦尼夫?
我只能沉痛地说,“没用的,教团不会出兵帮助我们抵抗萨兰德的,教团不会去捍卫他们还没有得到的东西。”
凌零看着我,眼里的神色飞速地变换着,怀疑、恐惧、痛心、憎恨,我能理解他的心理,此刻的他,一直笃信跟从的人却率先背叛了他,这种被遗弃的感觉,会让人非常难受。
“你这是叛教!公开的叛教!埃蒙斯!”凌零最后似乎下定了决心,他整了整身上的盔甲,用冰冷平静的声音对我说,“我一直听到基地有人这样传,但我都不信。到了今天,你亲口对我说了这些,我才终于信了!”
凌零对我的称呼都变了。许多年前,曾经也有人当众这样宣布:“埃蒙斯,你是要叛教?!”
那时候,我的回答是:“我是不是叛教,你说了不算!”
现在,我用同样的话回答了凌零,只是这一次,我的眼里充满了同情和感伤。
“我自己有眼睛,有耳朵,我不会再受你的蛊惑了!”凌零毅然决然地站住了,反手拔出腰间的宽刃佩剑,远远指住我。“叛教之徒,你对不起我的信任!”
我还没有反应,一直面无表情的阿尔文?安却站了起来,几步走到凌零身边,同样拔出了腰间的佩剑指向我:“我,阿尔文?安,身为此刻审判团在此地的最高指挥官,宣布……”
我悲哀地看着他们,连一点点要怎么样他们的念头都没有。
凌零的眼神锐利得仿佛能在我身上刺出血来。
但真正流血的却不是我……
之前稳稳握在阿尔文?安手里指向我的佩剑,在这一瞬间忽然闪电般刺进了凌零的胸膛,面无表情地阿尔文平静而淡然地对视着凌零的眼睛,“我宣布,凌零,你犯有叛教大罪,该当就地正法!”
这一瞬间,整个会场一片寂静。
“你……!”凌零的眼里满是震惊,但随即转成了悲哀,他喷出一大口血,居然笑了起来,“原来你也叛教了……叛徒,都是叛徒!!”他猛地举起剑,想要拼死刺阿尔文一剑,却被后者猛地一绞手里利剑,长剑在凌零的身体里猛地搅动,破碎的内脏和鲜血从惨不忍睹的伤口里涌出来。
我的眼里,那一瞬间变得模糊不清。
当我再看清眼前的一切时,凌零的尸身已经被拖了下去,阿尔文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回剑入鞘,依旧坐在了先前的座位上,只是此刻,先前坐在他身边的人,都脸色苍白,纷纷下意识坐到了远离他的对面。地面上只剩下一滩粘稠的鲜血,昭示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我揉了揉眼睛,尽可能让我的语气平静如初,我点点头,说:“那么,继续我们先前说到的内容,关于阻击加昂身后可能存在的追兵的问题,我敢肯定,加昂必然不会完全放心地把这个任务交给我们。事实上,单凭我们也无法做到。战斗第一天,加昂曾经调走了正门的三千轻骑,到现在依旧杳无音讯,我们那时的猜测是他去收拾那两个马贼头子了,但现在看来,应该是加昂提前布置的一步先手,如果我们不去阻击,这个任务就交在了他们的肩上。”
卡尔夫点了点头:“现在我们才算了解了加昂的意图,这个老家伙真是深不可测啊……”
“现在了解也不晚。”我冷笑两声,“我们且不管这三千骑兵的去向,可以肯定的是,只要我们替加昂阻挡,他们就不会攻击我们。有这么好的幌子在,我们就可以不必担心暴露的问题了。”
我转头看向亚萨克斯,他似乎还沉浸在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当中,我轻轻咳嗽一声,道:“现在,你也清楚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和重要性了,参谋处在今晚之前,必须拟交一份关于替加昂断后的绝密作战方案给我,参与作战的队伍是重步兵团的成员……第七第八大队里,教团的死忠信徒还是太多,绝对不能调用。重步兵团全是我们的心腹兄弟,战斗力也足以胜任。关于这次行动,我们的宗旨是,坚决阻击一切企图追击加昂的军队,并且,整个过程中,一定不能暴露我们的真实身份!毕竟,现在还不是公开和教团撕破脸的时候啊。”
关于今天发生的事情,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与会者不会说出去,单看阿尔文那张冰冷的脸,及平静持剑的手,就不会有人敢出去乱嚼舌根,更何况,听说萨菲罗斯也已经醒了,有他在,基地的情报处可不是混在第四军团里的审判团能够相比的。
我从怀里掏出一张绘有一轮金色八芒烈日的白纸,交给了亚萨克斯,“这是这次行动,我们打出的旗帜,加昂在这里留了一面金色圣剑旗,但我不想用他的旗号,这就算是我们未来的战旗吧,等到以后,总有一天,我们要公开打出来的。”
亚萨克斯颤抖着手接过,看到这面旗帜时,眼前突然一亮:“这面旗帜,和光明联盟的光明战旗太像了,就像是一个系统的友军一样!”
我笑了笑:“是么,听说老G那家伙打的旗帜是当年圣王留传下来的。我这面旗帜,可是我那酒鬼老爹传下来的,同样都是上一辈的事情嘛,呵呵,说不定我那酒鬼老爹,三十年前还是一个了不起的什么人物呢。”
会议没花多少时间就结束了。当任务布置完,我看着地面上凌零留下的那滩鲜血,心里一阵一阵的难过,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但当它真的发生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厚葬凌零。”我低声对阿尔文吩咐,“还有,记住,他是在保卫山谷的战斗中不行牺牲的,是我们的英雄!”
阿尔文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似乎他对这种事情早已经司空见惯,我才恍惚间想起来,多年以前,那个在无克背后捅刀子,好像也是他。
他会不会在我背后也捅刀子?我猛地晃晃脑袋,把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轰出脑子里去,萨菲罗斯搞定的人,我还有什么不相信?
与会者一个一个鱼贯离开,方才那一幕在他们心目中留下了太多的震撼。这些人多半是两年前那场帕拉汶之战以后才加入的,对于血腥、对于斗争、对于内部的一些处理隐患的黑暗手段,他们还没有足够的准备,但没有准备并不代表就不会这么做。我已经两年没有这么做了。
到最后,大厅里只剩下了我、亚萨克斯、阿尔文、亚克力和亚瑟斯,第四军团目前级别最高的几个军事将领。
亚萨克斯开门见山地说,“军团长大人,现在我们应该可以进入正式的会议了么?您知道的,关于这么一场战斗,不是我一个人和几个从没上过战场的参谋拍拍脑子就能想清楚的。”
我点点头,“你说的没错,方才召集所有人,一方面是清除不纯因子,另一方面,也是让他们有一个足够的心理准备。都是跟着我多年的兄弟,我实在不愿意再出现一个凌零。现在面子上的事情做好了,我们开始正式的作战安排。亚瑟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