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做完这一切,正面方阵就有一片密集到冰雹般的箭雨覆盖过来,笔直的弩矢深深地插进四下的泥土里,一部分刺在盾牌上,打出一溜火星,飞溅上天。
机甲上居然也插上了几根,箭羽微微颤抖。毕竟是第一代的机甲,居然不能完全地抵御近距离的劲弩射击!
独角兽一个飞跃,我跳落在克雷斯之前,挥起大盾,为他挡开了这一片箭雨,但是紧接着,左右两个方阵的箭雨就以很微妙的时间差射到,我遮挡住了一面,却再也遮挡不住另一面,一蓬闪烁着寒光的箭簇掠过我的耳畔,我就听见后面传来克雷斯受伤的怒吼。
“你怎么样?”我头也来不及回,挥动着大盾遮挡密集的箭雨。
“还好……”克雷斯闷着嗓子,沙哑地回答着,但紧接着我就听见他的机甲跪倒轰响,回头一看,一根弩矢钻过他残破的面甲,钉在他的脸上,把他的脑袋和机甲钉在一起,虽然没有伤到要害部位,但这样的重伤绝对支撑不了多久。
我心里一紧,但对面的方阵已经发起了震天的喊杀声,上千人踩着整齐的鼓点,杀气冲天地扑了上来,使我完全没有机会回头去扶起克雷斯。
我后退一步,举起大盾,然后开启了两百倍出力,迎着对面铁锤般砸过来的方阵撞了过去。
盾牌破碎的声音,武器折断的声音,筋断骨折的沉闷声,以及人临死前的惨叫声。我再一次听到了这样的声音,自从失去龙力之后,我就再没有陷入过这样的情况。
我只有一只手,挥舞着盾牌,砸扁一切近身的斯瓦迪亚人,但我居然逐渐感到了吃力,每一次挥动,都好像抬起万钧的巨石一般,没几下我就气喘吁吁了。
这个时候我才注意到,我已经被斯瓦迪亚人红色的铠甲的海洋所淹没,深陷其中,他们簇拥着我,挤压着我,不要命地挂在我身上,徒劳地用长剑刺我的面甲、肘部、腋下和膝盖,凡是一切盔甲的薄弱处,都是他们攻击的重点。我只要一转身,就能听到身上发出骨头折断的脆响。
我立刻心惊肉跳起来,这哪里是战斗,这简直就是发疯!
然而,这并不是让我惊恐的地方,让我惊恐的是,很快我就发现我退不动了,身体无法自由行走,我的余光看见,至少十条以上铁链捆在了我的身上,数百人拽着铁链,发疯般往外面拖动。
我可以开启最高两百倍的出力,但也仅仅相当于两百个我同时发力。可我面前的,是数百条斯瓦迪亚壮汉,在力量上,我第一次失去了优势。
在我的行动被束缚的同时,已经有更多的斯瓦迪亚人欢呼着,挥动他们的武器扑向我身后的克雷斯。坦率地说,在四个战场跑了一遍下来,南线这边的斯瓦迪亚军队,不管是战斗力、纪律性还是战斗经验上来说,都要远远超过其他三个方向。
这也从另一个角度佐证了亚萨克斯的猜测,加昂真正的主力,部署在南线!
我听到了钢铁扭曲的咯咯声,我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被向外拖去,我已经听到那边浓重的乌克斯豪尔口音,在喊着“准备火油弹!”
“试一下吧。”我自言自语,闭上眼睛,“黑色灵魂能量弹!”
胸口的金属线圈就突然发热,一团漆黑的阴影闪电般从我胸口喷了出去,无声无息,毫无威势,胸口一块黑色的时候化成了白色的粉末,我立刻感觉到机甲的动作变得生涩起来,运动变得那么费力。
但就在这么一瞬间,我全身一轻,困住我的十几条就好像烧完的灯芯绒,一下子变成了白色的灰烬,散进风里。
接着,是面前三尺宽,数百米长的一块区域里,密集的斯瓦迪亚人群忽然就多出了这么一块空间,无数带着焦臭的白灰四下飘散。
在机甲彻底失去动力,无法运作之前,我终于用头顶开了头盔上的开关,机甲打开,我像个断了藤的葫芦一般,从里面滚了出来,刚爬起来,我就拔出诸神的黄昏匕首,胡乱两刀,戳死了被我压在下面的两个倒霉的斯瓦迪亚士兵。
同一时间,克雷斯怒吼着站了起来,斩马大刀圈转,奋起余威,逼退了围拢过来的斯瓦迪亚人,把我拽到了他的背后。
我松了口气,身体都在忍不住地颤抖,面前斯瓦迪亚人在经历了短暂的混乱之后,重新组成了三座方阵,踏着整齐的,足以撼动山峰的脚步,一步步向我们逼近。
“克雷斯,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我笑着对克雷斯说,没有了机甲的保护,如果真的要死,应该是我死在前面。
克雷斯没有说话,他只是闷声道:“帮我个忙。”
“恩?”
“我背上,那个蓝色的手柄,帮我往左边快速扭三圈。”克雷斯哑着嗓子说。
我望向克雷斯背上,那里的确有一个蓝色的手柄,在很高的位置,几乎是靠近头顶的背上了。我很奇怪,当初我怎么没有看到这个东西。
“是我后来新加上去的。”克雷斯看了我一眼,“扭开之后,你就躲开一点,越远越好。”
我一下子紧张起来了,“为什么?那是什么东西?很危险吗?”
克雷斯点了点头,“很危险,那个是保险栓,扭开之后,填装在机甲里的炸药就会被引燃,这么多的炸药,足可以炸死几百人了!”
我恨不能跳上去扇他一个耳光,“然后呢?炸死几百人之后呢?你以为拉这几百人一起死,就有价值了吗?你的价值不在变成一个人肉炸弹上,你还要不停为我转动你天才的脑瓜!”
克雷斯很幽默地扭了扭头,但牵动了穿在脸上的弩矢,表情狰狞地抽动着,苦笑着说:“这样转动?”
我丝毫没有感觉到笑意,反而是一股悲壮的气息弥漫了上来。“你不可以死。”我说,“听着,你是我从山地人基地出来时候就在我身边的兄弟!凯撒死了,莫洛多夫也死了,我的兄弟越来越少了,你绝对不能死!”
克雷斯眨了眨眼睛,一行晶莹的液体滑落了下来,他想说些什么,但对面的斯瓦迪亚人已经吹响了冲锋的号角。
之前的战斗中几乎被打残的那个方阵移到了右翼,正面换上了一个几乎无损的方阵,他们火红色的铠甲像蔓延的火焰越逼越近,锋利的长锥头枪耸立如林。
“别犹豫了,让我去吧!”克雷斯大吼道,他挣扎着拄着斩马大刀站了起来,“保卫家园!”
接着,他狂呼一声,迎头撞进了对面的方阵中,无数红色盔甲的战士被他撞飞挑起,他在那里狂呼酣战,但很快就被后面丢出来的锁链套住了。
第一代机甲只有一百倍出力,一被锁链套住,很快就被扯着往阵后拖去,这么眨眼的功夫里,另外两个方阵已经从左右包抄了过来。
“活捉埃蒙斯!”一个尖锐的声音刺耳地响了起来,是一个眼里闪烁着兴奋光芒的中年军官,他手里的佩剑猛地向我劈下。
几乎是同时,人群中一根弩矢飞射出来,射中了我的大腿,我一下子就失去了平衡,整个人趔趄了一下。
克雷斯忽然狂吼一声,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居然硬生生挣脱了那些缠绕着他的锁链,冲回到我的面前,他脸上的鲜血已经把领口都染红了。
“你还在等什么!别犹豫了,快点!”克雷斯催促着我,一甩手,手里的斩马大刀风车般飞旋了出去,在人群中砸出一片血花。
我含着泪水,颤抖着爬上了机甲的背,已经攥住了那个蓝色的手柄,但怎么也摇不下去。
斯瓦迪亚人已经把我们包围在了中间,此刻的他们已经无所谓什么阵型了,对付我们两个人,三千圣剑骑士团精锐已经足够!
我最后咬咬牙,说:“我们一起冲出去,上独角兽,大不了我们再白手起家,从头开始!”
克雷斯怔了怔,回头望了望身边一片狼藉的薰衣草地,还有远处藏在夜色里层叠起伏的建筑,苦笑了笑,“拥有过这一切,我已经够了。动手吧,别犹豫了!兄弟!”
我颤抖着转动了一圈,停了下来。
“再有两圈就好了。”克雷斯喘息着说,“成全我吧,兄弟!”
我拍拍他的头盔,把手柄又旋了回去,“你看那边是什么?”
克雷斯转过头,这让我能更舒服地看见,在薰衣草地北边出现的东西。
先是一些影影幢幢晃动的东西,然后进了一些,我能听到响亮整齐的口令声,在之后,我连军旗都能看清了。
围在周围的斯瓦迪亚人显然也注意到了那边,他们迅速放弃了生擒我们的打算,迅速恢复了三个平行的方阵。
幸运的是,没有人注意到呆在战场一旁的我和克雷斯,我们居然获得了短暂的喘息机会。
北面的人影越来越多,很快,我就看见第一排推进的盾墙上,我第四军团的字母缩写。
“放箭!”那个中年斯瓦迪亚军官迅速朝对面劈下了佩剑,伴随着话音落下,一排密集的“哒哒”的弩机声下雨般响了起来。黑云般的弩矢一窝蜂飞射了出去。
和训练中见到的每一次一样,在箭矢及身之前,对面那个方阵的士兵集体蹲了下去,把身体藏在宽大的筝形盾后,一片箭矢中盾的沉闷声,即使隔着这么远,我们也能听见。
斯瓦迪亚军官没有下第二声命令,吱吱尖叫着的弩矢破空声就从对面覆盖了过来,集中攒射中央方阵的斯瓦迪亚人,但同样的,没有起到什么作用,绝大部分箭矢都钉在盾牌上,插在地面上。
这只是双方例行的打招呼而已。
但是,这居然只是开始!
密集的箭雨中,我忽然看到那条阵列的两端,一连串的光点开始闪烁起来,一条条鲜艳的火线四下飞射着,尖啸着向斯瓦迪亚方阵交织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