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处,只有不到千人的黑暗教团骑兵和步兵,雷迪尔斯穿过被乱马践踏的矮丘,接着就看见下面被围在一片火把中的梅尔瓦,一头乱发,带着只剩下一百多的女剑士,左冲右突,却怎么也冲不出去。
雷迪尔斯立马在矮丘上,两千女剑士自动在他身边分开两股,仿佛两支飞射出去的胜利之箭,向着下面那些已经开始出现纷乱和崩溃迹象的阵群飞射下去。
看着小红一马当先,带着女剑士们抬起连弩,将暴雨般的弩矢倾泻进已经开始瓦解的敌阵,雷迪尔斯笑了笑,转头奔向了身后火头冲天的辎重营寨,跟在他身后的,是一千光明联盟的骑士,他们将打着的火绒咬在嘴里,满眼都是胜利者的荣耀。
在远离正熊熊燃烧的黑暗教团辎重营地的一座密林里,雷迪尔斯一剑砍翻最后一个逃窜的黑暗猎手,他拭了拭剑刃上的血迹,开始清点己方的伤亡。
那边,杜伏龙正在包扎手臂上的一处伤口,他的手在放在的激战中被一柄宽刃长枪划破了。
“我说,这一仗打得真痛快哈,我们白马卫好久没有打过这样一场仗了。”杜伏龙哈哈大笑着说,“果然跟着你小子混比较痛快,像罗尔夫,只会让我们逃跑。”
杜伏龙说者无意,却有人听者有心,这句话刚一出口,那边坐在小红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梅尔瓦,忽然抽噎起来。
雷迪尔斯心里一紧,扭过头问:“该不会是罗尔夫他……出了什么事情吧?”
话音刚落,晶莹的泪水就如同断了线般滑落下来。
雷迪尔斯的脸色有些发白:“该不会是,已经……”
“没有!”梅尔瓦猛地抬起头,“只是,他为了阻止尤蒙冈德,被抓了。”
雷迪尔斯的脸色好了些:“那就好,只要没有死,总是有机会的……不要这样看我,我这么关心那个黑哥们纯粹是为了禅达,不要看现在禅达有奥古玛坐镇,他的定位充其量只是联络各方势力的一个纽带而已,真正交锋对阵,还是少不了罗尔夫。现在他被俘了,新禅达也就到了一个极度危险的关口,稍有不慎,整个禅达地区都会落入黑暗教团之手。可恶啊,这个时候,那个老G居然抛下一切去了布鲁加堡……”
梅尔瓦深深地看了雷迪尔斯一眼,说:“之前的事情,是我的不对。听小红说了这一路的事情,既然老G放心把面的这一切都交给你,你一定有值得他信任的地方,不管是为人还是能力。从现在开始,在城外的女剑士团就交由你全权统带,只要是你的命令,所有人都必须遵从……哪怕,是我自己。”
雷迪尔斯点了点头,“我明白你要说什么,但我只能说,我尽力而为,毕竟对手是尤蒙冈德,还有他身后的近十万大军。如果老G在这里,我还能有几分胜算,可是这个不负责任的家伙,现在谁都不知他在干什么!”
没人知道在干什么的老G此刻像一只蜘蛛一样,黏在布鲁加堡城墙的阴影里。
布鲁加堡之下,成片成片的黑暗教团营帐井井有条地排布着,壕沟、栅栏和拒马森罗密布如棋盘。更远的地方,更多的旗帜仿佛一夜之间新生出来的树林,一直延伸到遥远处的黑暗中去。
黑暗教团包围布鲁加堡,已经超过两天了,这两天的时间里,不论是黑暗教团方还是布鲁加堡方,都没有多大的动静,即使有冲突,也仅仅局限在百人之内的规模。就好像双方都在以某种说不出来的默契,慢慢进行着。
只有布鲁加堡里的安迪伯爵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从D日那一天,窝车则在迅雷不及掩耳之间沦陷,安迪就明白了些什么。之后,整个布鲁加堡在最短的时间里忙碌了起来,一波波探马斥候箭一般向四面八方射出去,但直到D日深夜,依旧没有任何一名斥候回归,安迪就明白,布鲁加堡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说不出的黑暗已经将布鲁加堡彻底掩盖了起来。
这种紧张直到第一只黑暗教团的军队出现在布鲁加堡城下时,才最终得以释放出来。第一只抵达的黑暗教团军队是尼德霍格的第五军团,在抵达的同时,尼德霍格就组织了一次强攻,整个第五军团从北西南三个方向同时发起了不要命的强攻,但这次的强攻并没有起到任何效果,尼德霍格在丢下近千具尸体之后,甚至都没有攻进布鲁加堡城墙下的外围防线。
之后,尼德霍格在布鲁加堡的北边驻扎,随后赶到的纳撒尼尔的第十五军团在布鲁加堡的西边驻扎。到了黄昏时分,赫尔亲自率领的第二军团抵达,在布鲁加堡的南面驻扎,只留下通往日瓦车则的东边一条口子。
在这个过程当中,布鲁加堡内的安迪伯爵始终没有主动的动作,除了再次向周围的领主们派出斥候和信使告警之外,并没有组织过任何形式上的突围,甚至对东边唯一的缺口视而不见。在赫尔到达之后,黑暗教团又组织了一次试探式的进攻,进攻的主力是赫尔的第二军团,半个小时的战斗中,安迪的军队在布鲁加堡城墙下的外围防线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在赫尔军的压迫之下,安迪伯爵放弃了位于布鲁加堡之外由壕沟和木栅组成的防御工事,退入布鲁加堡。
再之后,就是黑暗教团从早晨持续到傍晚不曾间断的强攻,直到夕阳沉下地平线,进攻方和防御方都无法视物,战斗才告结束。
在这一天的战斗中,不断有军队汇入布鲁加堡城下的黑暗教团营寨,数量已经远远超过了D日在窝车则登陆的黑暗教团东方集团军总数,究竟这多出来的军队来自何方,不得而知,但可以清晰可见的一点就是,在十多万人的压迫之下,只有一万多守军的布鲁加堡的丢失只是时间问题。
是明天清晨,还是在若干天后的某个时间,没有人能够说清楚。
老G叹了口气,趁着城墙上的松明探照灯移到其他地方时,脚下轻轻发力,整个人影子般翻过了高耸的城墙,消失在城墙背后布鲁加堡的夜色中。
“你走吧,带上我们的孩子,去禅达……不,现在不能去禅达,你们先朝南走,走到黑暗教团到达不了的地方。黑暗教团的势力虽然大,但短时间内还不可能征服整个卡拉迪亚。胡须会保护你们,找个村子,隐姓埋名过一辈子也好。”安迪紧紧拥住怀里娇弱如花的女人,不停地吻着她的额头和脸颊,嘴里喃喃道。
“不,不……”怀里的女人突然摇着头,发疯一般推开安迪,“我不会离开你,小杰洛也不能没有父亲,你带我们走吧,我们永远在一起!”
安迪的嘴唇颤抖了起来,他张了张嘴,还没有开口,怀里的女人已经伸手轻轻捂在他的嘴上:“不用说了,我……我都知道。我们不会离开你,就像你不会离开布鲁加堡一样。没关系,只要能和你在一起,生死都算不了什么。”
说完,女人整了整稍显褶皱的长裙,昂然挺起身,骄傲地走出安迪的房间,还不忘轻轻带上门。
留下安迪一个人,静静立在房间里。
或许不是,因为那女人带上安迪的房门后,就立刻靠在那扇橡木门上,拼命压抑着潮水般的无声哽咽,胸口仿佛海潮般抽动着。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安迪房间的窗帘忽然被风吹动,羊脂蜡烛的火光摇曳了一下,当火光再度稳定下来时,一个男人的身影突兀地投射在安迪面前的墙上,高大拉长宛如鬼魅。
安迪的余光扫到这条影子的瞬间,搁在桌上压住地图的护手剑已经第一时间出鞘,指向身后那个一声不吭的男人。
但那个男人并没有什么危险的动作,而是平静地一步步走到安迪面前,他背对着烛光,隐藏在阴影里的面容慢慢走到了安迪手边的另一根烛光的笼罩范围内。
安迪的脸容巨震,那柄护手剑居然没能拿住,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但安迪立刻拾起了那柄剑,把声音压到了最低:“老G?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的禅达呢?”
那个男人,正是老G!
老G揉了揉太阳穴,满脸都是疲惫的神色:“禅达,我自有安排。我问你,安迪,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
安迪的脸色肃然起来,他缓缓将佩剑插回剑鞘里,“我知道,我在为维基亚王国守土,更在坚守卡拉迪亚大陆的桥头堡。”
老G苦笑着摇了摇头,突然闪电般出手,一把揪着安迪的领子提了起来:“你是在自杀!不但是在自杀,你还在谋杀!你谋杀你布鲁加堡庇护的五万多平民!谋杀你手下一万多维基亚的战士!谋杀你的妻子,雅米拉!”
安迪一句话不说,平静地看着老G的脸被愤怒涨得满脸通红,到最后,他索性闭上了眼睛,这明显的轻蔑和不屑让老G的愤怒到达了极致,后者愤然举起了铁拳,一声重重的撞击声后,安迪的嘴角立刻浮起了一片淤青,一缕鲜血从嘴角渗了出来。
房门忽然被推开了,一个窈窕的影子出现在门口,门外吊着的马灯把一条倩影拉得凄冷颀长。
这条身影出现的瞬间,老G和安迪同时僵住了,老G的脸色明显更加难看,他似乎酝酿了很久,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安迪,皱着眉头说:“雅米拉,好久不见了,想不到再度重逢,却是这样的时刻。”
雅米拉!
此时的雅米拉,和三年前已经是判若两人,粉红色的绸布长裙,上面点缀着许多手工刺绣的白色花瓣,得体高贵的面纱分开在两边,一双湖蓝色的明媚眼眸在昏暗的灯光中熠熠生辉。这哪里像三年前那个家道中败的流落贵族少女,简直就完完全全是一个生活安逸从容的贵族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