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培看得真真切切,他不敢相信地揉揉眼睛,难道说,斯瓦迪亚人已经逃跑成性了?在这样的绝对优势面前,他们还是不忘脚底抹油?
如果真是那样,那真是真主的庇护了!
庞培毫不犹豫地拔下眼前的所有令旗,统统投掷在指挥台下,伴随着他的动作,象征着各部出击的令旗也统统升起在指挥台边的旗杆上。
军阵最前列的萨兰德人早就看得真真切切,他们差点就不等庞培的指挥直接扑上去了,现在庞培的点兵旗刚升起来,他们就已经嗷嗷叫着扑了出去。
但还有比他们更心急的,当前排的萨兰德轻步兵刚扑出去,右翼的三千苏丹轻骑就按耐不住内心的愤慨,先一步潮水般狂涌而出,几息之间就越过了萨兰德轻步兵,一等这些王室卫队冲乱斯瓦迪亚人的主阵,就突袭混乱的侧翼。
危机之势已然迫在眉睫。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圣剑骑士团出击的号角声突然被吹响,一瞬间响彻全场,甚至把人仰马嘶的混乱声也盖了过去。伴随着突然响起的号角,上百面金色圣剑旗突然间在囚徒军中树了起来。
能被编入囚徒军的,大部分都是从曾经的哈劳斯王室统治下的天牢里放出来的,其中很大一部分本身并没有犯任何法律,只是因为倾向和同情圣剑骑士团与加昂,才被捏造入狱,现在虽然被编入了加昂麾下,但毕竟在上万人中,这种感觉还不是很强烈。可是现在,亢奋人心的号角声就在耳边一遍遍吹响,全斯瓦迪亚奉如神明般崇拜的金色圣剑旗就在他们眼前竖起来,从来没有过的画面震撼着囚徒们的神经,他们知道此刻才清清楚楚地意识到,今天,这里,这场战斗不再是之前大国之间为了争夺几块领地的战斗,也不是领主之间的私斗,此刻,这一场战斗是拥有四百年历史的伟大的斯瓦迪亚帝国捍卫自己骑士尊严的复仇之战,是卡拉迪亚的原住民对外来侵略者说“不”的战斗!是军神加昂就在自己身边,为了复仇和尊严,与自己并肩站在同一个阵地上的战斗,这样的战斗里,任何逃避的念头就像是汉白玉上的泥垢一样醒目而可耻!
不知道是谁突然喊了一声:“逃兵可耻!你们难道还要再继续你们的耻辱吗?你们难道要在这么神圣的一场战斗中被后人戳着脊梁骨耻笑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
可悲的是,正忙着逃窜的王室卫队并没有听到这句话,此刻他们的耳边,充斥着“败了败了!”“快逃啊,萨兰德人杀过来了!”“魔鬼,他们都是魔鬼!”之类的鼓噪。
飘扬的金色圣剑旗下,脸上带着一道醒目伤疤,渺一目的乔克将军一把撕开了身上的铠甲,露出一身泛着惨白的伤疤,他双手各拎着一把链枷,阴沉着脸,像发怒的狮子一般狂吼:“这是圣战!退后一步既是斯瓦迪亚的千古罪人!我命令你们,全部回到战位上去!”
囚徒军中,细心的人立刻发现了,本应该是在最后面坐镇的大戟士已经在这位独眼将军的率领下,站到了囚徒军的身后。
没有任何王室卫队回头,他们毫不停留地冲了过来。
乔克露出了一丝阴冷的微笑,他高高举起链枷,“囚徒军听令,前方逃兵,越过战位者,杀无赦!”
在号角和金色圣剑旗的鼓舞之下,在乔克杀气腾腾的威胁之下,囚徒军们立刻失去了自主思考的意识,他们脑中现在装满了诸如荣誉、祖国、圣战、叛徒这样的词汇。不经意间,他们已经摆出了战斗姿势。
第一个越过站位,进入囚徒军攻击范围的王室军队是一个小队长,他刚冲进囚徒军的阵线,还没有看清楚情况,就听见一声暴喝,囚徒军如林的长武器只是轻轻一绞,他就瞪大了惊恐的眼睛,不相信地倒下了。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王室卫队冲进了囚徒军的战位,但都没来得及近身,就被囚徒军的长武器刺倒砍倒在地,不是没人想过抵抗,但他们手里的盾牌和长剑根本进不了全是长武器的囚徒军的身,知道这一刻,才有人明白过来,为什么这些囚徒军,一个个都分配了威力巨大但不适合攻城的长兵器。
可惜太晚了。
被滚滚人潮挡住视线的庞培还不知道前方发生了什么,他只看到在斯瓦迪亚军阵中出现了骚乱,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他毫不犹豫地将最后一个萨兰德人都推上了冲锋的道路。
但等到他混在马穆鲁克中间越过战场之间距离的后半截时,他才发现,王室卫队已经被屠杀殆尽,但在王室卫队背后,那些挥舞着长武器的侩子手们却好像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甚至连队形都没有混乱,在他们的面前,是堆积如山的尸体,而这些尸体现在成为了他们的天然工事,骑兵到了这里,就彻底失去了冲刺的速度,面对如林的长武器,屠杀和被屠杀的对象彻底掉了个个。
这到底是什么人啊!这就是传说中的军神加昂么?居然能够这样玩弄人心于鼓掌之上!
庞培心中的哀叹刚响起来,身后就隐隐传来沉闷的雷声,作为骑兵将领,庞培瞬间就听出来这雷声,分明是大队重骑兵滚滚推进的声音,他甚至听出来,声音的来源,应该就是帕拉汶平原附近的长草牧场,据此只有不到一英里的路程,从声音上判断,重骑还是在小跑,但频率已经在提升,只需要再有几分钟,对方就能逼近到足以发起冲刺的距离。
想也想得到,这时候突然窜出来的重骑兵,除了一直见首不见尾的血玫瑰骑士团,还会有谁?这支所谓的骑士团,连同她们的将军图雅斯,简直就是可怕的战场刺客!
庞培回头一看,身后的萨兰德军阵,已经因为自己的莽撞出击,陷入了毫无阵型的混乱当中,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还不知道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他们满眼里,还是即将够到胜利的渴望,可以想见,只需要再有几分钟,当他们终于发现自己在距离胜利只有一步的地方踩中了敌人的陷阱,一切都成空,这对于全体的萨兰德远征军来说,将是多么恐怖的士气灾难!
可是,这又是必然会发生的!
庞培一咬牙,事到如今,他只有当机立断,现在身边的马穆鲁克是苏丹国的精华,绝对绝对不能统统牺牲在这里!庞培的嘴唇咬出了血,鲜血飞溅在他的战袍上,但他毫不停留地打出了一连串旗语,拨转战马,率先带着正在冲刺的马穆鲁克向东绕行,在光荣军重步兵队的眼皮底下离开了战场,头也不回。
直到这个时候,才有人发现他们的临时统帅异样的地方,细心的人也听到了滚滚的沉闷雷鸣。
但,一切都晚了,血玫瑰的旗帜已经从地平线下挑了起来。他们被抛弃了。
“斯瓦迪亚万岁!”加昂踏着马镫站了起来,他振臂高呼,呼声在总攻的号角声中传出去老远,整个帕拉汶都能听见。
10月5日上午,两年来屡屡易手的斯瓦迪亚帝国首都帕拉汶终于再一次回到了斯瓦迪亚人的手中,这标志着过去半年来一直蒙受屈辱的斯瓦迪亚帝国终于回了他的敌人一记有力的耳光,这一耳光,直接终结了萨兰德人对卡拉迪亚大陆的一切企图。十二万五千萨兰德远征军在四个月的侵略中无往不利,但最后还是倒在了卡拉迪亚第一大国斯瓦迪亚帝国的手上,超过十万萨兰德人埋骨异乡,终生无法重履故土,其中包括十数颗萨兰德如日中天的将星。据战后统计,那次圣战之后,只有马利克沙、欧迈尔和庞培三人,在身边仅存的数百护卫的保护下回归了萨兰德。苏丹国的骄傲,马穆鲁克铁甲骑兵,在卡拉迪亚人的层层阻击之下,最后生还萨兰德者不过十之二三。
帕拉汶的光复,标志着这场圣战中,萨兰德人的势力终于黯然退场,此后十五年,再没有一个萨兰德军人踏足了卡拉迪亚。
但,圣战还没有结束,当萨兰德人黯然退场之后,卡拉迪亚的舞台,就只剩下了原住民与黑暗教团之间的生死决战。
光复帕拉汶的消息晚了三天才送到我的手上,那时候我和轻骑兵第一、三大队,以及罗根的裁判庭骑士团,刚刚抵达杰尔喀拉,与留守那里的罗多克将军,老朋友歌利亚碰了面。歌利亚告诉我,伊莉娅和阿拉·斯图加特的大军已经在亚伦城下与黑暗教团有过几次交锋了,彼此目前还只是在试探,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爆发过大规模的战斗。
关于教团军的统帅居然是老G这个问题,歌利亚长长喟叹,圣王的继承人现在却站在教团那一边,高官厚禄权势滔天,这样的转变实在是让他有些无法接受。
寒暄几句,问到葛瑞福斯国王的现状,歌利亚的脸色好了些,他告诉我,葛瑞福斯这几天已经可以下地走动了,刺客那一剑差点刺穿了他的心脏,还好罗多克的医术是全卡拉迪亚最高的,再加上葛瑞福斯毕竟曾经也是沙场武将出身,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调理之后,现在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
我有些心虚地问起葛瑞福斯对于新成立的罗多克人民代表大会的看法,歌利亚的脸色一阵抽搐,没有再说什么,我也就心知肚明了。
在杰尔喀拉补充了给养之后,我们进入了急行军状态,一路向北,直奔亚伦城。
此刻的亚伦城,已经占突如其来的战火中挺立了将近半个月,一直作为商业城邦存在的亚伦在这场战火的考验中已经奄奄一息了。阿拉·斯图加特率领原罗多克北方军队驻扎在几乎已经没有完整城墙的城里,在亚伦城以南,则是倚城安扎的大营,伊莉娅和近七万援军就驻扎在亚伦城南,距离不到半英里。不但可以在最短时间里支援亚伦的战事,还可以以亚伦城作为依托,对老G的西部集群进行有效防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