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没有注意到,小月此刻伫立如一尊雕像,而坐在小月前面,铺开羊皮纸的老G,不知什么时候居然也变成了一尊雕像一般,拿着笔,却没有再写些什么。
老G的脸色平静,呆呆望着那张空白的羊皮纸,似乎是在等待什么。
“拔出来吧,小月。”老G平静道,“我相信你。”
伴随着这句话,小月仿佛如梦初醒一般,她的另一只手搭在了弩矢上,却没有如所有人猜想的那样,她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那根弩矢上,把它向里推了进去。
锋利的箭簇破肉而入,老G的眉头重重地跳了一下,仿佛很痛。
小月在抽泣,泪水滴滴答答地落在老G背上的盔甲上,这时候,所有的人才都反应了过来。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距离最近的小红,她惊骇交加地怒喝一声,扑上来一脚就把她朝夕相处的同伴小月踢倒在地。
“你在做什么!”小红的声音变得尖利而高亢,她刷的一下就拔出了腰间的佩剑,架在了小月的脖子上。
小月只是痛苦地闭着眼睛,眼泪哗哗地涌出来。
“放开她吧。”老G沉重地叹息一声,撑着膝盖站了起来,伴随着他站起来,那根箭簇已经入肉的弩矢居然自己喷了出来,尾部刺进泥土里。
鲜血立刻从那处伤口涌了出来,染红了一片盔甲。
“告诉我,为什么。”老G平静道,“为什么没有把握我给你的机会?”
小月抽噎着睁开了眼睛,满脸透透的通红,是被泪水浸出来的,“我爸妈没有死!”小月喊了出来,“我以为他们死了,可是他们没有死!他们……他们加入了黑暗教团!呜呜呜……”
所有的女剑士,包括用剑指着小月的小红都皱起了鄙夷的眉头。
“所以,你也想加入吗?”老G平静地问。
“不!”小月的回答干脆而斩钉截铁,她一边回答,一边拼命摇头,“我只想把他们救回来!赫尔说了,只要我杀了你,她就放他们走!”
小月又指着小红说:“不只是我,你的爸爸也没有死,他也在黑暗教团里,杀了老G大人,你的爸爸也会回来!”
小红仿佛被毒蛇咬了一口,浑身一震,抽搐着退了一步。
“还有你!你!你!”小月又在围过来的女剑士中指了几下,被指到的女剑士,无不颤抖着退后,脸色苍白。
“所以你不惜杀我?”老G说,“就因为这个?”
小月的脸涨得通红:“我想我的爸妈,我想他们回来!难道你们就不想吗?”
老G点点头:“我理解你。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小月的脸上马上露出来一丝警惕:“你问这个干什么?”
老G没有回答,而是抬头看看天,说:“知道我为什么让你替我拔剑吗?是因为我相信你,相信跟着我接近三年的人不会背叛我,因为我们都有一个希望,神圣不容玷污,甚至可以为它牺牲一切。”
老G低下头,看着小月说:“当然,我不会强行要求某人去牺牲,那样不人道。我能希望的,只是你们在做出选择之后,以后不会为自己的选择后悔。”
小月警惕地抓紧腰边的长剑。
“我会不杀你。”老G闭上眼睛,停顿了一下,很痛苦地抽动了一下眉头,“但你已经不适合女剑士的队伍了。你走吧,从现在开始,你是一个普通人了。”
老G说完,睁开眼睛,环视了一下身边失魂落魄,士气降到最低的女剑士们,接着说:“至于你们,小红,你还是去完成我交给你的任务,其他的人,我带你们去救你们的亲人!”
小月仿佛被什么刺了一下,从地上弹了起来:“你说什么?”
老G点点头:“没错,我带你们去救你们的亲人……当然,也包括小月你的。我早就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了,当然,关于你的事情,我也早就知道,还有你的接头人……没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老G说完,就跨上了战马,偏过头朝遥远的南方,那个一直处在隐秘迷雾中的某座山谷基地看了一眼,接着,他把马鞭扬向了北方某座大城的方向,一马当先地驰骋起来。
他跑得如此之快,以至于没有人看到他的眼角,一滴泪水在脸上不断洇开。
黑暗教团第八军团突破这片密林区后,进行了短暂的休整,随后,并未伤筋动骨的第八军团继续向南推进,兵锋直指南方十英里外的新禅达城。而在他们身后的尤蒙冈德的中部军团主力也抵达了空无一人的乌迪尼拉德,开始着手建设中部军团登陆以来的第一个补给中转站,先前贮存在尤河三角洲检查站的辎重补给也开始在第二十军团的护卫下,源源不绝地向乌迪尼拉德运输转进。
大战在即了!
第八军团成功突破女剑士团阻截的消息很快传回了乌迪尼拉德,尤蒙冈德看得哈哈大笑,大赞道:“不愧是海姆冥界之犬!”而与第八军团顺利突破的消息一同送到的,是第十三、十四、十九军团舰队的军报。以卡斯帕为首的“临时三人指挥小组”联合签署了这份战报,向尤蒙冈德详细报告了此刻舰队行进的位置,准备作战的时间,以及之前他们遇到的一系列的伏击和阻挠。
“居然这么棘手?”尤蒙冈德一边翻军报,一边喃喃说,脸色慢慢阴沉了下去,方才第八军团捷报带来的喜悦在这时慢慢地消失殆尽。
“怎么了?”一旁的第九军团长史尔奈特壮着胆子问。
“阿诺德死了。”尤蒙冈德缓缓合上军报,又顺手撕成碎片,“他们也遇到了阻击,似乎很棘手。”
史尔奈特马上说:“需不需要支援?我们第九军团随时待命!”
尤蒙冈德又摇摇头:“不需要!加姆虽然又鼓起了战意,但第八军团的损失还是很重,第二十军团又要维持补给线的安全,我们这一路就只剩下了我的第三和你的第九军团,如果再分出去,就无法达到我们既定的战略目标,如果演变成持久战,对我们很不利,芬利尔那头狼会找到机会的。”
“那怎么办?”史尔奈特问。
尤蒙冈德没有很快回答,只是掰着手指头想了想,说:“卡斯帕是个人才。在二十年前,他老爹卡洛斯就很得大祭司的看重,这几年跟着我也慢慢可以独当一面了。就交给他去处理吧,他会做好的。”
史尔奈特点点头。
“至于你。”尤蒙冈德站了起来,“你压上去,掩护加姆的侧后,看他不行了,就把他替下来,打禅达,我们不能损失太大,不然以后没办法抗衡芬利尔。”
史尔奈特一顿脚:“明白!”转身走了出去。
尤蒙冈德目送着史尔奈特离开,转身对身后的副官招招手:“有鲁达的消息没?”
副官小心地翻了翻怀里的文件,小声道:“鲁达雅尔已经秘密涉过尤河,抵达麦肯附近;奥拉夫雅尔和刚德雅尔也发来了信息,他们在拉格纳国王身边,随时可以动手。”
尤蒙冈德的眼里迸出慑人的精光:“叫他们不急着动手,让他们鼓动一下拉格纳那老小子,让他先去打禅达,这块硬骨头,先让这老家伙来啃松。”
副官在纸上记下,转身就要出去,却被尤蒙冈德叫住了:“小刚……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始终要在别人面前营造出那样莽夫的形象么?”
副官顿了顿,笑着点点头,没有说什么,径直掀开帐门走了出去。
尤蒙冈德慢慢捏了捏拳头,也跟着笑了起来,狰狞的黑脸上居然罕见地出现了一抹温柔的微笑,他喃喃道:“知道了的话,小刚,别给你老爹我丢脸啊……”
六月六日中午,热气蒸腾的尤河上游,一只近万人的部队正分成三队过河,在水浅处扑腾出一大片水花。
这支部队,大部分穿着镶钉皮甲,清一色的大斧圆盾大胡子,不时用诺德口音大声交谈些什么,这样的渡河场景从上午持续到中午,渡过尤河的人数越来越多。
到中午十二点,这支部队终于成功地从尤河西岸转移到了东岸,他们顾不上浑身湿漉漉的皮甲,在河岸边的草地石滩上就地坐了下来,垫着盾牌用手斧小刀切割风干肉吃。
“快点吃,快点吃!马上还要去打禅达!”一个骑在马上的传令兵在三堆人群之间来回奔走,不断地催促。
“鲁达雅尔为什么要我们去打禅达?他们不是和我们关系挺好吗?”一个诺德人一边往嘴里塞风干肉,一边咕囔不清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听说和我们关系好的是禅达以前的那个阿拉西斯伯爵,每年都会给我们送几十万的贡金,但阿拉西斯两年前被手下人流放了,禅达现在的主人,那个叫老G的就是个山贼头子,听说还是那巴尔的兄弟,再没给我们送过贡金。”另一个年长的诺德人一边啃熏鱼一边说。
“可我听说那个老G是好人……”一个二十出头的娃娃兵怯生生道,但立刻引发了一片哄笑声。
“好人?你见过哪个干掉自己的伯爵的佣兵会是好人?”一个拖着长胡子的老诺德人一边磨斧头,一边说。
娃娃兵不说话了。
“都吃好了没有?”那个骑在驮马上的斥候又跑过来了,“吃好了就检查装备,准备出发!”
“那家伙很讨厌。”老诺德人三下两下把手里的熏鱼尾巴啃干净,顺手在皮甲上蹭了蹭手,拄着自己的长战斧站了起来,“走啊,小兔崽子们,跟着雅尔大人去禅达抢钱抢粮抢女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