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利尔在这一天清晨给出了迟来许久的答案。
当荒狼骑出现在苏诺平原的地平线上时,苏诺城头的哨兵足足愣了五分钟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发疯一般擂动警钟,清晨刚刚打开的门禁此刻又在钟声中慢慢合上。
“黑暗教团来了”的惊呼声在城下的难民中瘟疫一般散播,眼看着刚刚开放的门禁又再度关闭,难民们已经不管什么规矩什么法令了,反正现在外面的卫兵们都已经撤回了门里,这些难民潮涌一般扑向了正在缓缓拉起的吊桥,不少人攀在吊桥边缘,随着城头上轱辘的转动,被慢慢拉离地面,一时间苏诺四门的吊桥上,都挂满了蚂蚁般的人串。
不知道哪个难民身上居然带着匕首,眼看着他们的体重不足以组织吊桥的升起,这些难民居然拔出匕首,发疯般切割着拉起吊桥的碗口粗的绳索。
一旦吊桥绳索被切断,苏诺的护城河就完全没有了任何作用。不知道哪个城守军官急昏了头,居然下令弓弩手向被挂在吊桥上的难民放箭,一时间,弩箭破空声吱吱作响,一张死亡的大网毫无征兆地笼罩了下来,一发不可收拾。
当半小时之后,芬利尔的先锋军,第六军团的维达部斥候抵达苏诺城下时,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幕极其恐怖的修罗场,数万难民的尸体堆积在城下,护城河早已被难民尸体填平,有两座吊桥被割断,无声无息地砸在地上,而在吊桥沉重的木板和钢铁条下,无数被砸得支离破碎的肢体和血肉从吊桥边缘延伸出来。
看起来,就好像在他们之前,已经有另外一批人攻过一遍苏诺城了。
维达是芬利尔麾下智勇双全的一员骁将,他稍微调整了一下心态,立刻就命令队伍驻扎,构筑攻城阵地,并将手下的三千骑兵统统派遣了出去,截断苏诺通往正西的瑞泊莱特堡和正东的凯尔瑞丹堡的道路,以防克拉格斯伯爵向这两个地方派遣信使要求援军,事实上,直到维达的骑兵派出去进行封锁了,从慌乱中清醒过来的克拉格斯伯爵才反应过来。他立刻下令全军备战,把城里所有的士兵不论品衔高低,统统派上了城头防御,并组织苏诺城内的平民参与城防,构筑巷战阵地。
平心而论,克拉格斯伯爵做的这些备战工作都很漂亮干脆,标准得几乎可以写入教科书,但他忽略了一个极其严重的错误,城下构筑攻城阵地的黑暗教团不过一万五千人,其后又派走了全部三千人的骑兵,剩下的一万两千人,里面至少有一半把武器丢在一边,抡着木锹和鹤嘴锄在构筑工事,而苏诺城中仅守军就有近四万守军,甚至还包括了一只两千人的重骑兵大队,两个轻骑兵大队,这四万人就那么眼巴巴地看着下面的一万两千敌人慢慢地构筑起他们的进攻阵地来。
等到克拉格斯伯爵终于意识到这一点,却把自己的骑兵部队全部派出去冲击维达的阵地,而非打通通往两座城堡的交通要道时,荒狼芬利尔的第一军团恰到好处地抵达了战场,也正式敲响了苏诺城的丧钟。
7月10日清晨,苏诺攻城战打响,芬利尔第一军团,维达第六军团,海姆达尔的第十军团,以及四位诺德领主的仆从军,近七万大军对苏诺形成了包围。诺德仆从军打响了攻城的第一战。苏诺护城河已经被斯瓦迪亚人自己的尸体填平,两座吊桥也倒了下来,诺德勇士直接把冲车开到了城门口,在付出了近四千人的代价之后,苏诺的北门和西门一前一后同时被攻破。
斯瓦迪亚的战士们依托着苏诺城内蜘蛛网般的街道,打算与入侵者打一场绞肉机式的巷战,但他们的敌人芬利尔显然欠缺兴趣,7月10日傍晚,经过了一天的拉锯巷战之后,诺德仆从军已经彻底丧失了战斗力,两个领主的私兵完全拼光,一样到极限的还有芬里尔的耐心。经过了短暂的讨论之后,芬利尔下令,全军携带火油,从占领的北门和西门开始放火焚城,苏诺人既然像石头一样顽强,就干脆和石头一起被烤碎吧。
当晚刮了一夜北风,熊熊大火一夜之间吞噬了整个木石结构的苏诺城,城里的斯瓦迪亚人鬼哭一般的惨号声响了一夜。大火一直烧到第三天下午,第十军团开进漆黑一片的苏诺城时,整座城市已经没有了一座完整的建筑,越靠近市中心的位置,越能看到焦炭一般拥挤在一堆的人们,他们死亡前的痛苦和惊恐伴随着已经完全碳化的躯体永久地定格了。第十军团长海姆达尔终于在越来越密集的焦尸堆里找到了原先伯爵府的遗址,这里只剩下半堵烤裂的石墙,海姆达尔轻轻一推,石墙就如同烤酥的饼干一般被他推下来一块。
是役,苏诺四万守军,连同十余万苏诺居民殉难。清理战场时随处可见被蒸发干的浅井,以及装满已经被煮熟了的人体的水缸,那样的大火,水缸毫无用处。好容易才从已经焦土一片的苏诺城的下水道中找到了三十多名已经精神彻底崩溃的幸存者,等待他们的,是明晃晃的屠刀,芬利尔从不留俘虏。
苏诺丢失,瑞泊莱特堡和凯尔瑞丹堡随即受到了突袭,苏诺正东的凯尔瑞丹堡还好,全军抵抗一天之后,越过尤河退往了徳赫瑞姆。瑞泊莱特堡已经是斯瓦迪亚领土的西部边缘了,再往西就是罗多克,骄傲的斯瓦迪亚人宁死也不愿意寻求这帮昔日敌人的土包子的庇护,一万六千守军在维达的第六军团和伊桑的第十一军团的联合进攻下,尽数玉碎。
至此,斯瓦迪亚帝国在尤河以西,艾勒代葛山谷以北的所有领土尽数沦陷,曾经不可一世的超级帝国,现在仅剩下了一座徳赫瑞姆大城,以及德其欧斯堡、温科德堡和伦迪亚堡三处城堡、不到十万的残军,先于卡拉迪亚其他四大国,率先走到了覆亡的边缘。
当然,比起禅达之战,以上的两场战斗,都只不过是开胃的小菜。
卡拉迪亚历1260年7月10日晨7时,凄厉的示警钟声在禅达上空回荡,从敲钟的力度和频率上来看,本次攻城的力度是绝对是空前的。
一夜没睡的凯眯着红眼睛走上城头,立刻倒抽一口凉气。
禅达以北宽阔的尤河上,一夜之间架起了十二座四马并骑的浮桥,大队大队潮水般的黑色大军踩着浮桥渡过尤河,在城下的八百米河滩上铺开了阵势。更多的黑色大军还源源不绝地从河那边涌过来,一眼看不到尽头。从旗帜上看,是前些日子弃船登岸的黑暗教团第十三、十四和十九军团。轰隆隆的车轮轧地声中,超过四十辆轻型绞力投石车,十多辆冲车,三座攻城塔和五座重型配重式投石机被推了出来。
与此同时,禅达正西的小矮丘上,诺德王国的鹰帜也从地平线下挑了起来,一同跟着挑起来的,还有近二十面大小诺德贵族的旗帜。战鼓雷鸣,大地都被整齐的脚步踏得微微颤抖起来。
终于,第一股人潮漫过了矮丘,那是身披雪熊皮链甲的诺德圣堂武士团,他们举着整齐划一的诺德皇家精英战盾,手里的短战斧刃上泛着寒光,在他们的背上,还统一背着一袋短投矛和一杆重型长战斧,这是他们面对骑士部队时必杀的利器。
他们在禅达军射程之外停了下来,掌旗官用尽全力,将手里的鹰帜狠狠刺进脚下的尤河河滩上。
在他们身后陆续到来的,是精锐的诺德武士,漫山遍野的诺德长弓手,那些蹩脚的诺德斥候也从马上下来,加入到了第一线冲锋的行列。很快,正西边河滩就站不下了,多余的士兵沿着尤河河道的弧度,向两翼蔓延开来,但还是站不下,越来越多的人潮漫过山丘涌了下来,好像永远看不到尽头。
禅达南边一马平川的尤河上游平原,也出现了黑压压的人潮,相比北部和西部的大军,这只军队更显得杀气腾腾,他们号令齐整,在短短的半个小时之内就把禅达南部的整个平原染成了黑色,小队旗帜、中队旗帜、大队旗帜、军团旗帜……旗帜林立,旗幡如云,在它们下面的黑色铁流,却安安静静,一片死亡一般的窒息感。在无数旗帜的最中央,是一面足有五六米幅面的巨大旗帜,上面绣着一条首尾相衔的巨蛇,那是尤蒙冈德的旗帜!
黑暗教团第三军团,第八军团,第九军团……先前攻破新禅达,酿造震惊卡拉迪亚的大屠杀的尤蒙冈德主力,在此现身了!他们带来的,是新的死亡和灾难!
伴随着尤蒙冈德的主力一同现身的,还有超过八十台的轻型投石车、二十四辆冲车,十二座攻城塔,五座正在组装的重型配重式投石机,还有数不尽的云梯。
从禅达城最高点环视四方,除了正东是无法逾越的提尔高地的悬崖峭壁,仅有不到三万守军,且大部带伤的禅达已经三面被围,毫无出路。教团军及诺德仆从军的数量超过了十五万!
更不用提接近两百台的各式攻城武器!
即便是再有信心的人,也不敢说面对这样的压力,禅达还能守住。
清晨的薄暮中,凯浑身发冷,他缓缓拔出腰间已布满缺口和卷刃的佩剑,指向凝固的海潮般的黑暗教团:“禅达的勇士们。”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包括那些躲在地下室避难所里的老弱妇孺,他们在祈祷奇迹。
“死战吧!”凯的长剑狠狠劈下,仿佛斩开一座无形的巨石。
第二次圣战中最惨烈的第一次禅达之战,就此拉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