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痕的话说的急,倒是咬字清晰,一时间流连瞪大了双眼看着简秋,一时的怔忪之后,杏眼里就涌上了满满的焦急,顿时开口:“小姐,这怎么会……”
流连的手不经意间触碰到了简秋那纤细的柔荑,就发现简秋的手一阵如冻般冰凉,这才发现不知何时,简秋如玉般凝白的面容竟是不同于往日,惨白的看不见血色,一下子流连后面的话都吞了回去。
简秋清凌凌的眼眸之中越发森冷,闪过一瞬的惊愕之后,重新归于平静,心里犹如明镜一般。
周姨娘滑胎、李妈妈被抓。
这一切出自谁的手笔,她会不知道?!
简秋觉得心口堵得慌,犹如重锤压下,还有缓缓逼近心房的趋势,她确实没有想到杜氏会在设计周姨娘滑胎之后这么快就把苗头对准了李妈妈。
一命赔一命?
谁该真正赔命不用去查简秋心里都一清二楚,无非就是杜氏想借着李妈妈来打压震慑她,提醒她这内宅究竟是谁说了算,要看着谁的脸色过活,不要给脸不要看脸。
“走,去兰院!”
话语一落,简秋深深看了一眼低垂眉目的春痕,看着她那微微抖动的双肩,眼底滑过一丝了然,再次说道:“春痕留下吧,流连随我同去。”
简秋话毕,当即转身便是疾步朝着院门外走去,流连赶紧跟上。
晴朗的天骤然刮起一阵冷风,在这冬日显得萧条而冰冷,冷风撒过疾步而行简秋清丽的面容,带着刺啦啦的疼,遥遥的苍穹,悠悠地飘起了点点雪花。
越来越多。
简秋快速仰首,冬雪飘扬,抿了抿唇,不顾被风吹落的帽檐,让雪花打湿了自己梳理的整洁的发鬓,雪白沾染了满发,流连疾步走到了简秋的身侧,伸手就要替简秋重新戴上帽檐,简秋只是摆手,无声快步前进。
兰院坐落于简府的竹林园之后,位处北面,简秋并着流连穿过了竹林园,从西面的点秋院到北面,往小径走,加上脚程极快,没有多久便是看见了远处题着“兰院”二字的匾额。
“小姐,李妈妈应当是在大夫人那儿,怎么小姐往周姨娘这儿来?”流连终于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这事能不能避过去,必须周姨娘出力,流连,如今我到了兰院,你且去寻刘三子,此刻正是外出采办归来的时辰,到时候……”简秋停了口,示意流连凑近过来。
流连赶紧凑了上去,便是听见简秋附耳对自己低声交代。
“可听明白了?”
流连点了点头,眼里还有疑惑:“只是往常我都听说这刘三子采办都是好一会儿才回来,若是遇不到,那李妈妈……”
简秋眼里涌上一丝精光,若是往常自然是遇不到,一进赌坊,身为赌徒的刘三子如何能轻易抽身,不过这几日要是不学乖也就不是能在杜氏跟前爬那么高的刘三子了,淡淡说道:“你会遇到的,别忘了我说的,一定要不能出纰漏地说。”
“明白,我都记着了。”说完,流连转了身,却是朝着来时的路小跑着离开了。
简秋容色微敛,暗自平复起伏的心绪,但愿来的及,不!会来得及的!
兰院原本是不存在了,原本这里是建着一个凉亭,有一处水榭,记得母亲无意的时候提过,当初第一次带着周姨娘游竹林的时候,周姨娘曾说过这处的景致极好,可惜了没有院落,后来母亲做主让父亲收了周姨娘,便是建了这兰院,这个院名是母亲让周姨娘自己拟的。
兰院之中有着独特的竹房,夏日的时候,在里头抚琴,午歇十分惬意,这是兰院的特色。
曾经母亲带着自己时常往兰院走,自己最喜欢的便是这处竹房,青翠的色泽让人一眼看去就觉得舒服。
走进兰院的一刻,简秋就看见从竹房中慌张着神色疾步走出来一个人,定睛看去,正是周姨娘的贴身丫鬟翠屏。
只见翠屏手半捂着额头,眼眶发红,发髻有些歪曲,却不敢发一声快步走出,临到了门口几步之后,又回头看了竹房,抿了抿唇,站着却没有再走远,只是静静地站着,不发一言。
如黛的双眉微微皱起,简秋抬步朝着那方的竹房走去,清泠的眼扫视着兰院,却发现除了翠屏没有其余的下人。
绣海棠嵌银丝的精致绣鞋踩在落满积雪的地面之上,伴着点点扬落的雪花,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翠屏听见了声响,半转过身望了过去,就撞进简秋平和淡容的眼眸之中,一袭素雅的绣水墨斗篷,衣尾滚着一圈银丝,点缀着朵朵祥云,领口处圈了一圈的雪白狐毛,发未戴簪,梳着简单的髻。
如墨的发落了点点的白雪,倒像是冠了颗颗珍珠点缀一般,映衬着那张清丽出尘的如玉面庞,显得让人眼前一亮,那双眸子正看着自己,让翠屏一时间竟然忘了福礼。
“姨娘这是怎么了?”
直到简秋走到了跟前开口问话,翠屏这才猛地醒神,赶紧福礼回答道:“姨娘她……”
翠屏的话还没说完,竹方里头就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声响,还有瓷器碎裂的声音。
简秋在翠屏抽手行礼的时候,就看见翠屏额头之上的一片红,带出一丝血迹,自然是明白了,双眼望向那竹方微阖着的房门,淡淡开口:“我知道了,你先去准备热水,随后姨娘洗漱是要用的。”
翠屏一愣,正要说什么,就见简秋一脸微笑地望着自己:“有我呢,去吧,你额头上的伤记得上些药。”
说完,简秋抬步就朝着竹房走去。
翠屏顿了顿,终是听了简秋的话,转身往小厨房烧热水去了。
简秋将竹房虚掩着的房门轻轻推开,就有一件青花瓷瓶猛地朝自己飞来,根本来不及避让,堪堪在自己侧脸半寸擦着耳旁飞了出去,一下子砸在了门框上,下一刻,碎落一地。
没有侥幸躲过的后怕,简秋只是淡淡地转眼,看了一眼已经化作一堆废瓷的上品花瓶,回转眼眸,清泠的眼朝着前头看去。
“都说了没有我的吩咐别进来,真当我平日未曾大声说话,就可以僭越自作主张了么!”带着几分虚弱的女子声音响起,声音之中可以明显听得出女子的怒火。
简秋清泠的眼下一刻就看见了竹屋错落的珠帘之后一道纤细的身影。
错落的珠帘被一半打到回环的竹壁,让原本帘后应该只是依稀可见的女子身影还有面容一下子清晰的呈现在了简秋的眼里。
周姨娘的生的一张瓜子脸,眉目清秀可以算的上是上乘,四个月的孕喜让原本的瓜子脸显得有些丰腴,只是此刻苍白无比,虚弱之态可见昨日的打击对这个将要第二次为人母的女子来说依旧是痛苦的。
此刻的周姨娘半抚着胸口,喘着气,可见方才的情绪起伏对她如今的身子带来的是不小的折磨。
周姨娘微微闭着眼,等着这口气缓过去,没有意料之中越来越远的脚步声响起,反而是越发的接近,周姨娘秀美的眉拧起,倏然睁开眼,目光如炬地带着凌厉直直射向踩着步子走来的简秋。
接触到那目光,没有简秋记忆之中的柔和恬淡,反而带着抑制不住的怒火,没有喷发的出口,急切需要寻求发泄,盈盈满眸的怒在四目相对的时候,简秋就见周姨娘眼里闪过诧异、怪异、欣喜、最后归于颓然和怨恨。
这样复杂的神色对视之间尽显无遗,简秋叹了口气,低声开口:“姨娘,昨日的事简秋听闻了,只是周姨娘莫要哀伤太过,还有三弟。”
周姨娘的眼里划过疼痛,语气带着哀戚:“只是我心中难过,二小姐,你不该来这儿的。”
简秋听出了周姨娘的话里没有怒火,她便知道,所谓的李妈妈害死孩子的事,周姨娘事不信的。
“我来是希望周姨娘能与我同去见大夫人,简秋相信姨娘是知道李妈妈是无辜的。”
周姨娘微微一怔,转而哂笑:“无辜又如何,凡是她要下决心除去的,可有论过无辜还是不无辜!当初先夫人……”
话说到这,周姨娘想起什么,顿住了片刻,面上换上凝重:“二小姐应当保全自己才是,这是李姐姐的命,我又何尝不想替我那未见世面的孩子报仇,只是她的手段太毒辣,心机太深沉,二小姐也说过,我还有三公子,我不能冒险。”
“二小姐知道么,那日骑射场,三公子回府将那日骑射场马匹莫名出错一事告诉我时,我便知道,那绝不是意外,这么多年,我看的多了。”周姨娘看着简秋,面色颓然。
简秋却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周姨娘的拒绝,只是兀自走到了琴架,伸手轻拨琴弦,清灵的琴声断断续续响起,简秋纤手翻转,琴音突然转急,似有千马奔腾。
周姨娘听着不由皱起了眉。
终于,音止,简秋倏然双眼直视周姨娘,眼里有着狠厉:“那姨娘可知,一味的退让不过是让对方越发得寸进尺,觉得可欺,有时候只要敢反击,你就会发现也不过如此,有朝一日,我定要替母亲讨回公道,让姨娘的仇得报!如今,只要姨娘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