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浮带着挑逗的话语说完之后就是伴着几人一阵的浪笑声。
眼里划过一丝厌恶,在京都天子脚上,就算是面上太平,这样的阴暗依旧还是存在的。无非是豪强欺压弱小。
对于这样的事,过去的自己或许会愤愤不平,有可能直接去赌坊之中拉了公孙子谦出来好好教训那班子人一顿,而如今,简秋没打算多管闲事,她也管不起这样的闲事。
一阵冷风吹过,简秋面上一阵刺骨的凉,抬眼望了眼苍穹,迷蒙的天让人有些辨不出天色,阴晴不定。
简秋拢了拢身上的衣袍,脚上一动,抬步朝着豆腐摊迈步走去,步子才迈开一步,身后突然就传来一身凄厉的杀猪般的鬼叫:“啊!王八羔子你居然敢咬大爷的手,呸,下贱的玩意儿,不脱是吧,愣着做什么,给老子脱,把裤子给我扒了!”
“你若是不想死的面目全非,你大可脱了我的衣裳!我今日不死,今后定要受灭顶之灾!”
后面少年含怒的声音让简秋迈出的步子硬生生地止了下来,不是少年的话含着似曾相识的屈辱,带着毁天灭地的决心,而是那少年的声音让简秋猛地脑子里闪过一个人的身影,竟是堪堪停下脚步,朝身后的巷子望了过去。
蜿蜒的巷子,此刻有几个身影闪动,地上一道衣衫褴褛的瘦弱身影面朝冰冷脏污的地面,上身的衣服已经被撕裂,一头凌乱的发将一张脸完全遮住,那纤瘦的手却是死死地扯着一人的衣袍的脖颈处,简秋听见了那人发出痛苦断断续续的声音:“放……手,咳咳,还愣着……做……什么,快给老子把这……手扯开,咳咳……”
这样的一幕,让简秋骤然双眉皱起,心里头的念头有了一丝不确定,那少年会是他么?可是,这根本是天差地别,难道这是当时真正的过去?
而下一刻鬼使神差一般,简秋竟是迈出的步子往巷子回走,眼睛警惕地盯着那一方争执的几人。
少年消瘦的手似乎有着千钧的力量,三个人奋力地掰动,最后才将自己的主子的衣领从少年的手里解救出来。
那锦衣华服的男子一脸横肉,面色有着纵欲过度的浮色,大口大口地喘了几口气之后,脸上露出狰狞的神色,猛地朝着地上的少年乞儿就是啐了一口,旋即又是重重补上一脚。
却是没有想到,那少年乞儿居然借着这样的机会抓住了那纨绔男子的脚,狠狠一推,纨绔男子一个不稳,四脚朝天地居然重重摔在了地上。
“哎哟。”又是一声鬼哭狼嚎,简秋就看见几个人神色惶恐面露紧张,一个人上前看了一眼,发现自己主子似乎是碰着脑袋居然两眼一翻,昏了。
这可是急坏了他们,这原本主子是要来恒顺赌坊开赌的,却不知道怎么巷子遇上一个乞儿,偏巧那乞儿长得模样委实俊美,让主子邪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不成想还是碰上一个这般狠厉的少年乞儿,这如今弄成了这个样子,把少主子带回去,老爷还不得活活打死他们几个。
四个人对视了一眼,两人赶紧架起地上状若死猪般肥硕的少主子,还有两人则朝着那地上的少年乞儿,就要驾着人一起离开。
少年奋力地挣扎的,只是似乎方才为了推到那纨绔男子已经用尽了力气,连日来的吃喝不饱,此刻少年乞儿明显觉得目眩眼花,确实依旧拼命地挣扎,哪怕只是徒劳。
这样的顽强让简秋双眉皱的越发紧了,一双清泠的眸子紧紧地锁住少年,想要看清少年乞儿的容貌。
终于,在少年乞儿反抗无力,被强行架起的时候,那半露出来的面容,尤其是眼角之下的那一点泪痣,简秋只觉得脑子嗡地一声响,满眼的不可思议,片刻之后才将眼前的少年乞儿与脑海中那妖娆俊美的男子面容相堆叠。
尽管面容有着脏污,而那露出的三分之二的容貌,让简秋看到了些许诸葛晏、诸葛逸的影子,甚至还有记忆之中那高高在上,万万人之上,皇帝年轻时候的影子。
诸葛钰,当今永元帝曾经皇位之争后意外流落在外的第九子。
如刀削的俊眉,挑起的凤眼睁着闪动冰寒,眼角下的泪痣醒目,英挺的鼻子之下那薄唇紧咬着,有丝丝的血色蔓延开,浑身浸染着暴戾,可惜却是没有了多少的气力,简秋毫不怀疑,若是目光能化作利刃,那些人必定已受了千刀万剐之刑。
在这里意外遇见诸葛钰,对简秋来说,根本就是始料未及的事情。
对于诸葛钰,前世的她可以说是一点不陌生,诸葛钰的母亲与诸葛逸的母亲是表姐妹的关系,当初永元帝并非太子,一场血雨腥风的皇位争夺,背后总是有着多少人的心酸,还有多少人的牺牲,各种的往事秘辛,对于生于后世的简秋来说,并不清楚。
却是知道,街头巷儿都传着当初是逸王的母亲出卖九皇子的生母,当时的永元帝是渊王,皇位之争便是秦王诸葛明尧,逸王的母亲为了保住母子性命,与九皇子的生母分向逃离之际,却是故意留下痕迹,引秦王追杀九皇子母子二人,有此保住了性命。
后来皆说九皇子生母抱着孩子跳落悬崖,从此生死无踪,简秋记得那年自己将要及笄之时,皇帝召开天下九皇子还活着,并封为钰王,只是却是唯一一个没有出宫开府的王爷。
而街头传出的谣言又有多少可信,若不是当初嫁于诸葛晏为妻,那时诸葛晏需要自己笼络宫中皇后还有获取太后的欢心,有一些秘辛她却是知道的,所谓的逸王生母背弃姐妹情谊不过是诸葛晏为了拉拢钰王而散播出去的谣传。
钰王一直对自己的生母死后尸骨无存耿耿于怀,对于一丝半点的可能都是轻易不会绕过,这样看似拙劣的算计依旧可以成功,诸葛晏算准的就是钰王的心。
若不是常年来往宫中,简秋熟知逸王生母柔妃的性子,还有曾经无意之间看见柔妃宫中所挂的那副美人相,当真也会被假象所蒙蔽,何况一直想要为生母为自己曾经十多年来遭受的苦难找到宣泄的钰王。
试想,当年还是渊王的永元帝最为宠爱的便是钰王的生母,曾经还不惜未博美人心,亲自洗手煮羹汤,这对于一个王爷来说,千古难得一见,这绝不是表现的敷衍,拉拢人心,当初钰王的生母苗氏不过一个商人之女,有这样的用心,若真是柔妃所害,永元帝会一直让柔妃高居四妃之位,甚至于圣宠不倦。
一个人集宠爱太多,想要她死的就绝对不会只是一个人,当年的事绝不是那样的简单。
思绪回笼,简秋看着将要被带离的诸葛钰,心中复杂,前世的诸葛钰曾经帮过她,尽管她不知道一向性子阴晴不定的钰王居然会有出手救人的时候,这个情她却一直记着,这是她没有机会偿还的。
如今,她不能不管了。
下意识地握紧手,简秋冷着眉眼,低沉地嗓音,含了厉色开口道:“天子脚下,想不到还有这等腌臜之事发生在光天白日之下。”
骤然的人声响起,方才的两人早就已经驾着那肥硕纨绔子走远了,急着往医馆找大夫去。
落后的两人才费了一番功夫架起诸葛钰,当下阴鹜着脸转向此刻多管闲事的人看去。
一看见不远处站着的一个面容白净的小少年,脸上更是沉了几分:“毛小子,你家老娘的奶都还没断就敢出来管大爷们的事儿,一边玩着去。”
说完兀自就要走人。
“想不到堂堂张员外家的公子竟然是个好男风的主,这若是传了出去,不知道已经定下婚事的谢侍郎家会作何感想。”简秋冷冷地看着那两人,面色平静地一字一句说道着。
这话一说出,听得那两人一下子心中一个咯噔,他们知道方才的事情不但被眼前的小少年知道了,并且认出了自家少主子的身份。
前个月老爷才替少主子定了谢侍郎家的亲事,谢家是吏部尚书,虽说是庶女,不过却也是高攀了,好不容易定了这婚事,这要是让谢家听到风言风语,那不得打断少主子的腿。
这还不会了,他们也得搭上一条命不可。
两人对视一眼,眼里闪过阴狠,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简秋似乎看出两人的心思,竟是勾唇淡淡一笑:“我家主子还在那里等着我回复呢,两位不知道还要继续为虎作伥么?”
两人一听简秋这话,再次认真地打量了简秋一眼,方才只看简秋衣袍衣料不凡,却也是小厮的打扮,在看年纪,还有方才说的主子,就冲着一身衣着,还能一眼认出自己家主子,可见这小少年的主子定然不是个好相与的主。
两人一下子犯了难。
简秋见两人面上有了松动,继续冷声说道:“我家主子可不是个有耐心的,眼里也是见不得不干净的,怎么?你们这是要等着京兆尹来,还是京兆尹过府一叙,本想应该是个聪明的,怎么倒是脑子这样的不灵光,我究竟有没有认错你家主子,如今还不明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