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元三十七年三月廿五,雾起。
一把推开了窗,简秋眨了眨眼,旋即就微微眯起,只见放眼看出去,满院之外皆是笼罩在一片的雾蒙之中,极目朝着远处看去,半点是再也看不到景物人影了,皆数隐在了白茫茫的晨雾之中。
“哎呀,小姐,您怎么把窗户开的这样大呀,这个时辰外头的雾气重,待会儿您屋里会染上潮气的。”流连正端着简秋洗漱之后的热水要转身出屋内,见到简秋竟是直接将窗户全都打开了,顿时着急开口。
谁知简秋并没有要关上窗户的意思,目光仍旧望着外头,开口道:“听见了么,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啊?”流连一怔,将手里的木盆放了下来,拾步走到窗前,怎么都没有在大雾里头看见半个人影晃动,不由得伸了伸脑袋,不免疑惑,正要开口,却见简秋伸手示意禁声。
旋即,流连果真听见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渐渐地,那雾中慢慢走出两个人影来,随着来人的渐进,流连认出了其中一人正是在家点秋院的一个小厮王朗,流连目光一转,就落在了王朗身边的另外一人身上,顿时眼前一亮:“小姐,是明若!”
简秋点了点头:“我看见了,去,备壶热茶来,对了,让明若去书房,我随后便去,随后直接将热茶送到书房。”
“好的,我这就去。”流连笑着返身端了木盆快步就往屋外走。
看着流连引着明若往书房而去,简秋这才将窗户关上,折身到了桌案之前,将一封昨夜写好的书信取出,放入袖中,取了披风往外走。
一撩开内屋的门帘,就见灵笑正跨过大门的门槛走了进来,不免笑说道:“今日回来的倒是早?”
自打那日从荣光寺回来之后,灵笑就直接告诉了简秋这些时日她有些事情需要处理,简秋虽然好奇,不过隐约却是可以猜出这其中只怕牵扯的定然不是一般的人物,既然灵笑没有细说,简秋也知道这是不该问的,倒也没有说什么。
于是,几乎是那日初六之后,几乎在日落之前,基本都见不到灵笑的身影,有些时候,一整日都是见不到人影,起先倒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后来流连和李妈妈都一道来问了,简秋便将灵笑原本与她说好的说辞,告诉李妈妈与流连,是因为有了失散多年的哥哥下落,自己这便让灵笑去尽力探找。
今日倒是没成想到,近十几日不曾在白日出现在点秋院的灵笑竟然是回来了,简秋这就有些好奇了。
“姑娘今日可一切妥当?”灵笑眉眼弯弯,已经跨过台阶走了进来,却身子一侧站到了门边。
简秋明白灵笑是看出来自己要出门,不过自己也发现灵笑这笑容里头有了几分强撑的意味,还有双眼之中明显带了深深的倦意,可见这九日来折腾的不轻,不免皱眉:“你……一切都还顺利么?”
“啊?”灵笑有些没有想到简秋会这样问,微微一怔,转而摇头:“多谢姑娘挂念了,没事的,事情都办妥当了,只是……累了些,费了不少的功夫。”
简秋发觉灵笑再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眼眸有一瞬地转深,这不免让她上心,却没有再多说什么,沉吟了片刻,终是道:“既然是这样,就好好去睡一觉吧,明日,只怕又要不消停了。”
谁知灵笑竟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转而似乎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便赶紧说道:“姑娘莫怪罪,一时没管住,对了,明日便是大少爷简于磊的二十冠礼了吧。”
简秋哪里会漏看灵笑方才笑的时候眼里的算计和狡黠,顿时微微挑眉,心中暗道,难道灵笑知道了明日自己已经事先做了什么?或者说……还是其他的?
或许是这些日子明显是忙的累了,对于简秋没有接话,灵笑倒也没有十分的在意,轻轻打了一个哈欠,瞥见简秋半点恼意也没有,还是那么淡笑着看着她,反倒是让灵笑有些不好意思了,带着几分囧态道:“那我便先回屋了。”
说着灵笑一个转身,眼里却一下子变得清明,嘴角更是往上勾了勾,脚上也是半点不停地转眼就出了门,往自己的小屋去了。
简秋出了门,正见那小屋的屋门关上,深深看了一眼,转了身,抬步朝书房走去。
流连已经候在了书房之外,见简秋过来,当即上前几步,低声道:“小姐,明若说是表少爷还另外交代了急事,不便久待,留下书信来不及再去见小姐现下已经匆匆走了。”
“既然是如此,倒也没什么,书信呢?”
“在书房的案几之上,明若方才小坐了一下,喝了热茶走的。”
“嗯。”简秋的眼里滑过赞赏,抬步走进书房。
直到看完了书信,简秋慢慢地靠着椅子坐下,手轻轻敲着桌案,半晌并没有半点言语。
流连一直站在屋内,却是站在门边,此刻见简秋看了信之后,兀自就陷入了深思之中,自然也没有去打扰,转眼却是看了一眼边上的刻漏,这才慢慢皱起眉来。
没有多时,流连就看见春痕脚步匆匆朝这书房走来,流连赶紧走出屋内,上前几步,截住了春痕的步子,问道:“怎么了?”
“流连姐,早膳的时候都过去一刻钟了,小姐还不用早膳么?”
流连摇了摇头,目光朝着身后的书房递了递,低声说道:“小姐在想些事,好一会儿,按着小姐的性子,这时候不能打断的。”
“可是。”春痕抿了抿唇:“方才千福院差了人来说,老祖宗今日早上醒了,这会儿想要见见小姐。”
“啊?”流连一惊:“什么时候的事,怎么这时候才来说?”
“一盏茶之前,不过那人说了,让小姐不必去的太早,寅时一刻左右便可了。”
流连想了想:“方才我看了时辰,还有半个时辰的功夫。”
“是啊。”春痕目光朝书房看了看:“早膳还热着,可是不知道随后去了千福院要待到什么时候,眼下小姐再不用早膳这可不行呀。”
屋内,简秋还在想着今日公孙子谦让身边的亲信小厮明若带来的这封信上所写,里头说明了昨日容痕离开已经离开京都,往北面去了,而昨夜,秦王秦允枭也趁着夜色终于是离开京都。
思前想后,简秋始终觉得这两者之间总有着微妙的关联,然而前世的记忆之中,这容痕并没有与秦允枭有所关联,可是这书信之上,公孙子谦提及秦王秦允枭到过医馆点明找过容痕,只是那个时候被告知容痕已经离京了,便是在几个时辰之前。
也是就在当日夜里,秦王秦允枭趁夜离开。
简秋微微迷眼,她可没有忘记那日容痕来点秋院替自己看病之时,可是二哥简于睿领的路,而明显容痕对简于睿透着不一样,这两人之间似乎也有着某种的牵连与关系。
只是如今的二哥简于睿不过才十三岁的年纪,从来便是在这京都之中长大,容痕又是怎么和二哥简于睿相识的了。
简秋也想到了灵笑这些日子来的不寻常,灵笑与秦王秦允枭之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或者说两人之间有许多的纠葛只怕这点她没有猜错。
而今日灵笑回府,也说明了事情已经解决,今日表哥公孙子谦的书信便送来了秦王秦允枭已经离京的消息。
而容痕的离京显得就没有道理了,在知道了容痕就在京都之后,简秋便让大舅公孙文博想方设法查清楚容痕所在,知道容痕来京不久,而正开了一家药馆。
偏偏不到两个月的功夫,就在三日之前,容痕就将药馆转售,昨日离京。
又或许,灵笑和容痕……认识?
简秋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目光落在眼前茶壶之中还在腾腾而出的热气,清泠的眼眸之中蒙上了几分朦胧。
原本,自己是希望能与容痕合作,偏偏这个时候,容痕不知缘由离京了,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来京,也就是说,这个法子暂定不行了。
诸葛逸对简芯的心思,自己已经知道,而前世,诸葛晏视为最棘手的敌人便是诸葛逸,只不过,如今诸葛逸只怕也是半点也不会对她友好,要知道,当初可是派人几乎要杀了她以此来警告。
想要与之合作,这也绝无可能。
然,放眼如今的皇室皇子,太子昏庸,注定将来大位不保,这点简秋心中十分的明白,能力出众的皇子为数不多,最为杰出,最有可能角逐大位的便是诸葛逸与诸葛晏,其余根本不是这两人的对手。
想到这儿,简秋不免有些烦闷,目光一转,目光落在桌案边上的一方砚台,这是不日之前,诸葛钰后来差人送来的。
等等!
简秋突然眼前一亮,是了,诸葛钰,钰王!
如果是钰王呢?或许还未可知……
这个念头如一道亮光徒然照亮前路,简秋眼里神色放缓,唇轻轻勾起,伸手取过书信,掀开香炉,将书信丢了进去。
看着书信尽数燃尽,简秋站起身来,朝着门外走去。
才到门外,就见流连竟是和春痕两人低声在说些什么,眼神之间带着焦急。
“怎么了?”
流连和春痕两人还在犹疑到底要不要进去打断,就听见了自家小姐的问话,顿时抬眼就看了过去。
见简秋已经踏步出了书房,春痕当即道:“千福院来人说,老祖宗今日总算是醒了,说是寅时一刻左右,让小姐过去。”
简秋轻轻哦了一声,心中却道:病重昏睡了半月有余皆不见醒转,如今倒是醒了,而明日可就是简于磊二十冠礼了,这醒的还真是时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