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间的氛围是凝滞的,几人都是怔愣一言不发。
简于睿那双漆黑的眼眸此刻看着那隽秀的年轻大夫,眼底变幻出一丝复杂。
“好大的胆子!”简于磊冷冷从鼻腔之中哼出声来,几乎是咬着一个一个字却快速地冷声开口,手上猛地越发加大力气,就要挥开企图禁锢着自己的手。
谁知,在简于磊用力的同时,容痕已经快速地放开了自己的手,恭顺有礼地仍旧拢在衣袖之中垂下。
骤然的施力,却是换来对方已经撤开,简于磊仿佛就是当空挥了一拳,面上一派的尴尬尽显无余,那张俊美的容貌之上,陡然就是青筋暴起,突突跳动着,已经明显是恼羞成怒了,一双鹰隼般的眼紧紧锁住眼前显然还是微笑淡定如沐春风般的容痕。
再开口的话,已经带了千钧之势,似乎就要将容痕碎尸万段一般:“你是活的不耐烦了,找死!”
一听这话,简于睿的双眉越发皱紧,却是没有从容痕的面容之上看出一丝一毫的怯意,竟然还是笑的越发洒然,一时间,他继续保持沉默,对于自己大哥此刻的愤怒他觉得并不是他可以劝阻的,尽管和简于磊,自己这位大哥分开之后到如今还只是短暂的相处。
然而简于睿可以看出来,简于磊骨子里同样也是倔强的,或者说,简直就是高傲的不可方物。
一旁的写月那是怔然的一个大气都不敢喘,这样的情形,她自然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看出来简于磊的火气已经是可以燎原了,加上今日原本就是不愉快,心中一颗心提到了半空,却也是有些带着侥幸的,不管怎么说,虽然如今还没有带着大夫往芯华院去,至少拖延了时辰。
谁知容痕只是拢了拢左肩所背负着的药箱盒子,很是温文尔雅地又是对着简于磊福了福礼,显然是完全忽略了此刻简于磊一副要吃人的表情,仍旧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既然两位公子都停下来了,在下就将方才要说的话说了,正如二公子所说,凡事都得讲究个先来后到,既然是二小姐先禀了病情,自然没有往大小姐那里去的道理。”
话说到这,容痕抬步就朝前迈开了步子,径直站到了简于睿的身边,笑容很是亲切平静补充道:“至于大公子方才所说的,在下想说,大公子真乃神人,在下确实是活的不耐烦了,时常想着的便是找死,无奈在下的医术还有几分,死不了,甚是无奈的很,何况如今在下也不像是短命的,至少在这是会活着大摇大摆走出去了。”
也不等简于磊骤然瞪大的双眼,张着嘴正要说什么,已经是大步朝前走去,带着几分询问的声音说道:“二公子,咱们再不去点秋院,只怕纵然在下是华佗也无能为力了吧。”
简于睿看了简于磊一眼,眼底深处划过一抹异样,终究只是简略说了一句:“此刻快去请大夫才是最为要紧的事。”说完,便是匆匆朝前走,亲自带着容痕往西面的点秋院而去。
写月终于从某人不怕死的一番惊人话语之中回过神来,不由的十分着急地说道:“大少爷,那大夫朝点秋院去了,那大小姐可怎么办啊?”
简于磊却是愤恨地狠狠挥动了衣袖,目光如利剑般朝着那两人消失的方向剜了一眼,语气冰冷:“怎么办?没听清二少爷说的么,快去找大夫,我先往芯华院去。”心中却开始惊疑,简于睿到底是哪里找来这么一个阴阳怪气的大夫来,那人简直就是一丁半点都没有大夫的样子,今日真是见了鬼了,诸事不顺!
看着简于磊拂袖怒气愤愤地快步朝着芯华院的方向而去,写月几乎是愁垮了一张小脸,一阵夜风吹来,那寒意几乎是从微空的领子钻进了身子里,从背脊一直凉到心间口,还有就是恐惧。
大小姐哪里是真的需要大夫啊,这回自己把这差事办砸了,天哪,得好好想想法子怎么避开大小姐的那一套惩罚才行。
写月的心里已然是七上八下,如今更是进退两难,真是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去真请大夫,她猜不准大小姐到底会不会告诉大少爷真相,咬了咬牙,在原地犹豫了好一会儿,结果又是一阵的脚步声传了来。
才一抬头,写月就看见大老爷简荣越已经紧锁着眉从游廊的拐角处走了出来,身边跟着两个掌灯的丫鬟。
“你怎么在这?”简荣越显然是看见了写月。
写月知道是躲不过了,不由得一阵头皮发麻,还是强撑着将事情原本扯的谎又说了一遍,最后终究还是去给简芯找大夫去了。
……
“你胆子真是大的很啊!”简于睿的口气带着几分不悦,快步与容痕并肩而行,侧首看着容痕。
谁知容痕竟然是低低笑了一声,脚上的步子也不慢,倒是斜睨了简于睿一眼,说不出的不以为然:“殿下想要说那简于磊是上过沙场,屠戮了不知道多少人命的将才之人,而我不过是区区一人,惹怒了简于磊,转瞬之间,指不定便是要死在他手上是么,不过殿下啊,他可不是莽汉,我自然是有把握才这样做的。”
容痕的一番话,让简于睿的眼里骤然涌起凌厉,目光快速地朝着四周扫视一眼,倏然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更加的恼怒说道:“我说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我是简府长房二公子!”
“简府长房二公子?”容痕斜斜挑起剑眉,这回倒是没有笑出声,只是确实停了脚步,目光之中带着几分审视:“殿下,这可不是您说了算的,同样的,如果不是因为您是殿下,我容痕自不可能在此时出现在这简府之中,替你奔走。”
话说到这儿,容痕目光突然延伸出一抹兴味:“不过我倒是真有几分好奇,既然真是如此,那简芯才是简府二公子的亲妹妹,怎么倒是如此超乎寻常的关心起并非同胞的二妹来呢?”
容痕的话似是无形之中戳中了简于睿心底隐藏的一根心弦,他只觉得心口骤然一跳,眉眼之间的神色竟然是在下一瞬间,突转冰寒:“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意思。”容痕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神色,却重新抬起步子,朝前走着:“只不过看到一想平易温和如玉的简府二公子竟然露出一副凌厉逼人的神色,突然间,我到觉得真有点意思了。”
“你!”
“打住,殿下,咱们救人要紧。”
……
此刻的点秋院里里外外众人神色之间都带着凝重,正屋之中,李妈妈一盆一盆水地替简秋换去额间敷着的凉巾。
可是在李妈妈始终没有在简秋的脸上看到那潮红退下去的情形,顿时眼里的惊慌不由更甚。
一旁也是进了屋了春痕看着眼前的简秋,也是心中担忧不已,她从未见过二小姐这样的神色,那原本往日总是带着几分淡朱的双唇,此刻诡异的鲜红欲滴,更是一动不动地静静躺着,如黛的双眉此刻似乎是下意识地皱起,薄唇一张一合。
像是要说些什么,却是始终没有人听得清简秋究竟在说些什么。
李妈妈时不时地就要往简秋的额头探去,然而哪里有退热的迹象,甚至隐隐还要比之方才更加灼烫一般。
“妈妈,要不,试试鸡蛋清敷敷?”春痕咬了咬唇,终究是说了出来。
李妈妈皱起了眉,不是没有想过这法子,然而这便意味着要脱了身上的衣裳,这随后大夫就要来了,何况这不过是土方子,穷苦人家用用倒是没什么,小姐的身子都是金贵的,万一反倒着了凉,那可就是雪上加霜了,这……
“妈妈,毕竟这深更半夜的,只怕是不好请大夫的,咱们总不能就这么干等着呀。”春痕是真的急了,眼眶都带着几分红,她从一进来只要闲下就一直关注着简秋的面上神色,此刻她分明看出来了简秋双眉越发的皱紧,可不就是越发的难受么。
李妈妈咬了咬唇,终于下了决心:“行吧,快去把鸡蛋清弄……”
然而话没有说完,这时候外屋紧合着的帘布被一下子从外头掀开,当先就是走进来了简于睿。
李妈妈和春痕一下子刚转过身子就看见了简于睿,顿时一惊,转而只见简于睿身后跟着进来一个身量修长,面容俊美却显然也十分年轻的男子。
两人的目光落在了容痕的身上,也看见了那药箱子,眼底却不可避免的闪过惊愕。
这人是大夫?这……
容痕脸上原本还挂着笑意,却是在看见了软榻之上的简秋之后,顿时脸上的笑容尽数敛起,眼底却是闪过了一丝兴味,居然一个跨步就朝着简秋走去。
李妈妈犹豫着要拦,简于睿已经开口:“他是大夫,你们一边候着吧。”
几乎是忙碌了将近半个时辰,容痕终于将插满了简秋浑身的针灸银针尽数拔下之后,对着简秋的人中丝毫没有怜香惜玉般地重重按下,简秋双眉狠狠皱起,却是原本一动不动的眼睫再次轻轻震颤。
春痕一直就是盯着简秋看的,顿时喜出望外,已经扑倒了简秋的身边:“小姐?小姐您快醒醒!”
简秋只觉得自己做了很长的梦,眼皮厚重如压了千金一般难以抬起,听到了隐约是春痕的声音,费力地努力挣扎着。
在眼眸缓缓睁开的瞬间,简秋目光是带着茫然失焦的。
终于那无神的双眸重新恢复清明,简秋清泠的眼眸流转之际,目光却在扫向容痕的时候,骤然间一怔,心中万分诧异。
容痕?他怎么会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