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识地,邹青变得十分的冷沉,手里也是下意识地握紧了那一方简秋塞进自己手中的帕子。
邹青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简秋,想要出简秋的眼里看到一丝的逞强和谎言的虚心,在心底,他始终不相信,这样一个丫头片子,竟然会知道他守了十几年的秘密。
单单这丫头从来就没有见过自己不说,更是十几年前保不准都还未降生。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简秋知道,那么一定是从别人的口中知道。
那么,既然是从他人的口中得知,那自己如今也就不会安然地在这京都之中安然无事地生活着。
更何况这丫头还是丞相府的千金,极有可能得来的消息便是从如今的左丞相简荣越的口中得知,然而如果简荣越知道,自己只怕早就死了千百次了。
左思右想,邹青始终无法相信简秋真的知道自己的身世还有家乡来历,可是有不能解释通为何简秋会莫名说起自己不是大岳人的事。
在大岳他生活了十几年,生活习性还是口气腔调,当初的时候无一不是下了苦功夫去钻研和学习的。
真是太奇怪了!
而最让邹青感到百思不得其解的便是,他阅人无数,却是一点没有从眼前这个幼龄少女的眼瞳之中看到一丝一毫的虚心和闪烁。
是真的?可是怎么可能?
不是真的?可是又说不通?
真是青天白日的见鬼遇怪事了。
邹青双眉皱的更紧了,深吸了口气,终于还是抱着一丝的侥幸,笑着说道:“二小姐,您这如今要让邹青刻印定做的实在是无能为力,还有小姐更是说笑了,邹青怎么会不是大岳人呢?”
心微微提了起来,邹青心中忐忑着,不管怎么样,先死咬着不放试试,毕竟这私自刻印兵符的事若是传了出去,他邹青同样是性命不保,不仅如此,只怕还有搭上流彩阁上上下下数百人的性命。
简秋只是定定地看着邹青,也并没有因为邹青这句话,而立刻出言反驳,反倒是问道:“既然邹掌柜这样说,那我问几个问题可否邹掌柜的替我解了心中的疑惑?”
一听简秋这话,邹青心中微微一喜,或许这丫头真是瞎猜的,当下就是说道:“二小姐且将,但凡是我邹青知道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妈妈在旁边看着,怎么听都觉得两人的话说的怪异的很,不过只要简秋没有示意自己什么,那么她便是一直静默着站着看就是了。
简秋微微一笑,开口问道:“邹掌柜说自己是大岳人,邹掌柜本家在何处呢?”
邹青早就料到简秋会这样问,当即便是将很久之前为了应付官差的说辞搬了出来:“实不相瞒,邹青当初不过是一介贫贱的流浪小儿,五岁就流落街头,一直四处漂泊,后来随流到了京都,蒙好心人收养,教习一门技艺,十数年的拼搏,凭着一点小聪明和运气这才有幸摸爬到了如今的境地,终于过上安静祥和的好日子。”
“五岁就流落街头,一直四处漂泊……”简秋状似若有所思地又问道:“难道邹掌柜到过边辽。”
邹青听着简秋状似不经意说出的这话,心中一个咯噔,口上没有多想就冲口而出:“没有!”
话答得很急,不同于方才的语调,这样就会让人越发觉得怪异还有真实性。
就连李妈妈也是多看了邹青一眼,眼露探究。
邹青也是马上意识到了自己话说的太过急切,反而是刻意的如同此地无银三百两一般,微微轻咳一声,笑着继续说道:“曾经听人说起边辽交境,太过混乱,许多百姓无辜也会被残忍杀害,小时候一次夜里,有老人说起边辽的数万一夜被屠杀而死的惨状,后来便深深记住了,对边辽心中自小就生出了抵触。”
说话,邹青仔细打量着简秋的神色,见简秋状似明白地轻点了点头,淡淡说道:“这么说,邹掌柜是没有到过边辽的意思了,那么邹掌柜对边辽了解多少呢?”
见简秋一直抓着这个话口不放,邹青心中微微排斥,却已经不会像方才那样莽撞了,当下就是摇头:“除却那一个关于边辽的战争惨状故事,其余毫不知晓。”
“一点都不知道?”
“一点都不知道。”邹青答得斩钉截铁。
简秋骤然看着邹青就是灿然一笑,看的邹青莫名有些心慌,总觉得哪里十分的不对劲,下一刻就听见简秋轻柔的声音带着诘问:“既然这样,那么流彩阁可有人熟悉边辽的?”
邹青皱眉,为何还是这个,却是一如方才的强硬口气:“邹青本就不喜边辽,自然不会让熟悉边辽之人入流彩阁做事,再有,二小姐,边辽在京都本就是一个禁令,有相关之人,必定要锒铛入狱。”
简秋低低就笑出了声,深深看了邹青一眼,邹青啊邹青,这可是你自己把自己的话堵死了,那就不能怪她了。
勾了勾唇,简秋微微挑起眉梢:“原来邹掌柜很清楚京都这条禁令呢,那好,简秋还有一个疑问!”
说着,简秋兀自将桌案上的匣子关上,径直取了过来,举到邹青的面前,甚至凑到了邹青的眼皮底下,纤细的手食指定定按压在那镂空却雕刻精细的纹案之上,似笑非笑地道:“拿邹掌柜可否告知我,这匣子上头的花为何会是开在边辽之地才有的浅筱花。”
邹青面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却还是强自要辩解:“二小姐看错了吧,这分明是芍药。”
“芍药么?”简秋再次挑高眉眼,却是指着另外一处,低声说道:“这花芯的地方最是辨别两花的差别,到底是不是,邹掌柜,不用我再说的很仔细了吧。”
简秋说着,目光看向李妈妈,将匣子朝李妈妈递了过去,李妈妈还是不是十分明白,目光眼里含了几分迷蒙,却是将匣子接了过去。
邹青却看明白了简秋的意思,简秋不想刻意让更多的人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
不得不说,在怎么想不明白,邹青还是必须承认,简秋是真的知道他底细,话没有挑明就是给他留有余地。
一时间,这方的屋内有片刻的沉静,鸦雀无声。
简秋也并不着急,她可以等,她知道邹青是聪明人,前世诸葛晏拿捏这邹青这个把柄,后来换了禁卫军的兵符,自导自演了一出护驾有功,让皇帝越发看重诸葛晏,与太子的嫌隙也越发重,今生,诸葛晏是别想再有这样的一出了。
良久的沉默,终于,简秋听见邹青长长了叹了口气,却是兀自将自己塞进他手中的帕子收进了广袖之中。
简秋顿时弯了眉眼,邹青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兵符的活,邹青是应下了。
伸手将帷帽复有带上,简秋目光直直看向邹青:“那就有劳邹掌柜费心了,一旦完成,让人到简府来传个口信,怎么说,邹掌柜一定知道。”
邹青心中十分憋屈,却是笑着点头,只是笑容带了几分勉强:“邹青知道,二小姐且放心,静候便是。”
“邹掌柜给个时辰?”
“三月之后。”
“三月之后。”简秋眼神微闪,那时候倒是不错的日子,笑着说道:“那我便等着。”
说着就与李妈妈就要往屋外走。
“二小姐且留步!”
身后突然邹青喊住了简秋。
简秋停了下来,半侧过身子,看了过去。
邹青皱着眉,目光略了李妈妈一眼,犹豫着还是问出了口:“不知道二小姐为何要此物的实物?”
简秋深深看了邹青一眼,清泠的眼如平静的湖面扬起了波澜渐渐滤开,轻轻的声音响起:“那自然是因为要用,邹掌柜应该知道,有时候知道的太多并不会是一件好事,对么?”
说完,简秋回身就是快步地走出了厢房,径直朝着流彩阁的大门走去。
邹青怔愣之后回神,追出去的时候,简秋已经上了马车,只见车夫扬动马鞭,就缓缓地驱动马车离开了。
看着扬长而去的马车,邹青总觉得他的麻烦似乎要从现在开始了,只怕不会停歇了。
……
马车驶动着,李妈妈原本是要问自家小姐的,只是想起了自家小姐方才对邹掌柜说的一番话,当下就是静默着,也不想多问什么了,只要自家小姐平安,什么都是次要的。
简秋看出来了李妈妈的欲言又止,却是没有多做解释,很多时候,不是她不想说,而是不能说,有时候尽管在守口如瓶,也是会有松懈的时候,并不是自己不信任,而是她不想增加身边自己所信任之人的包袱,少一个秘密就少一个包袱。
缓缓地闭上眼,简秋心中微微叹了口气,她希望对她好的人可以过的好,不要因为她受到过多的牵连,毕竟,她已经没有将来了。
比之来的时候,回简府的路程要久了一些,不过一路之上倒是相安无事。
马车平安地回到了简府的大门前,简秋由着李妈妈搀扶着下了马车,才进了大门,就听见两边守门的家丁面带笑容地对自己福礼问好之后,开口说道:“真巧,大少爷也才回府。”
简秋微怔,在自己方才遇见简于磊到如今已经是过去至少有半个多时辰了,才回来?难道还是等她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