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渊一笑,道:“你不刚刚才见过吗?他可跟你也交涉了不短的一段呢!”说着,他的语气又变得戏谑了起来,“说起来,好像已经很久没见梦袭跟谁说过这么长时间的话了。最奇怪的是,他竟然也都能听懂!”
小弥很是不喜他谈起梦袭时,那自然而然的亲昵语气,当下全然忘却了梦袭其实是男子,就有些恼:“我说的话那么难懂吗?怎么就会听不懂呢?”
“呵,那倒不是。”梅渊爽朗一笑,犹如清风拂面,小弥心底那一点可怜的恼意,霎时间就消弭于无形了,“问题不在你,而是他这个人……慢慢你就知道了。”
“慢慢你就知道了……”小弥在心里重复着这句话,忽然生出了无限欢喜。那就是说,这段事情还没有完,自己还会跟他继续有交集?想着,心里就像生出了一对翅膀,把她的好心情都带上天去。
“梦袭……”她又嗫嚅道,“这名字也是奇怪又好听,真是少见。不过我之前也见过一个人,他的名字也是这个样子,听着觉得好美,可又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哦?”梅渊似也很有兴趣。
“他叫江吟月,是江太尉家的少爷。”小弥道。
梅渊乍一听到那个名字,眼眸猛地缩了一下,像是被刺痛了一般。但很快就又恢复了正常,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云淡风轻。
“哎,你也去过张部长家的宴会,应该是见过他的呀!”小弥又说道。
“是,见过。”梅渊语气淡淡的,不起波澜。
小弥却没注意到他的异样,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吟月……究竟是什么意思呢?”她像是在问话,又像是自言自语。梅渊一怔,没有答话。而她好像也并不期待听到什么回答,便自顾自地道:“下次若再见到他,一定记得要问问。”
话说到这儿,小弥忽然意识到自己跑题了,赶忙把思绪又扯回来。可一想到那个冰做的人,想到他眉宇间的不满之色,她的目光又是一黯:“至于我的事……可不好意思再麻烦了。”
看着她别扭的样子,梅渊轻轻一哂:“无妨。况且……如今可还有别的法子?”
小弥一想,便也妥协道:“倒也是。”然后就解释起了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我有个很好的朋友,叫作忘情。她……”小弥停顿了一下,“出了点事儿。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她又忙补充道,“只不过她如今不方便回家,所以托我帮她跟家里人说一声,就说她仍在张部长家帮工,短时间回不去了。”
“就是这样?”梅渊若有所思地问道,得体地并没有过问细节。
小弥又把事情在脑子里过了过,才道:“嗯,就是这样。”
“那好办。”说着,他站起了身,看了看小弥身上又洇湿了的外衣,又向那间衣橱走去。但这次他在走进去之前,回头又打量了小弥一眼。小弥有些茫然,就见他没一会儿便大步出来了,手里又拿了另一件衣服。
“你生得白,穿这件缥色的衣服,当很是好看。”掂了掂又道,“只可惜了,是男装,不过眼下只能将就着来了。”
小弥却完全没想那么多,看他蛮有兴致的样子,就忙接了过来。手里摸着那衣裳轻柔的料子,脑子里想着这是他的衣服,还未穿上身,心已然沉醉了。
看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她赶忙把身上的衣服褪了下来,又擦了擦身上的水珠,便将那件衣服套到了身上。衣裳还是很是宽大,那人的个头相当高挑,他的衣服套在自己身上,就像是小孩子偷拿了父亲的衣服似的,直把她整个人都淹没在里面。又看那颜色,像是一种淡绿,但是又比她见过的所有绿都要清淡透明,隐隐泛着玉色,衬着自己白皙的皮肤,果真很是清爽。
衣服的设计也相当讲究,像是睡袍,却又比普通的睡袍要精致好多。交襟对领,腰间细细一条束带,简洁大方。但布料极轻软绵密,虽厚实,但也透气,袖口衣摆处遍绣暗花,很是低调奢华。想来穿在尺码合适的人身上,必是舒适又不失风雅。又想到今日梅渊和梦袭的身上,都穿着款式类似的衣袍,只不过未系腰带,然仙袂飘举,煞是好看。她把袖子堆到了肘弯处,又拎起衣服的下摆,便走了出去。
外面是一间隔间,再往前去,接连开了三道高高的大门。小弥一扇扇开门过去,到得外面,才发现这里是一道长长的回廊。梅渊和梦袭就并肩站在不远处,正在说着什么。两人一般的长身玉立,丰神俊朗,但小弥的目光却一下子就被梅渊的身影吸引了过去。看到她拖拖踏踏地出来,两人均回过头,然后齐齐怔了一下。
只见小弥亭亭玉立于门边,身后是长长的回廊。廊檐高高,下方挂了串串铜铃,雨水从廊檐淅沥落下,打到铃铛上,就是一阵乐响。再向下是一排朱红的柱子,一字排开,绵远的,一直延伸到尽处晦暗的光影里去。朱红的颜色衬着小弥那身缥色的衣裳,端得古雅隽永。而她肤色白皙,微微透出象牙色,浴后脸色红润,绯若春华。长长的黑发及腰,散散地披在她的脑后,像一条黑亮的缎带似的。她此时看上去有些病弱,眉间一缕轻愁使得她犹如捧心西子,双眼也是雾蒙蒙的,樱唇一点,粉若轻脂。整个人如同桃花新雨,露打梨蕊,恰到好处地融入身后的绵绵细雨里,却又成了整幅回廊听雨图的点睛之笔。
最妙的是,这个误打误撞走入了画中的人,却并不自知。此时她睁着一双美丽的眼睛,微微紧张,淡淡羞涩地望着不远处的看客。却不知这番形容,早已扰乱了那看客坚如磐石的心。
梦袭扭头看看梅渊,梅渊却一瞬不瞬地盯着小弥。他又将头往回看去,就见那素色美人目无旁骛,一双眼睛只凝视着远处的梅渊。他左右回顾,看来看去,忽然有了种不自在的感觉,直觉得自己的存在是那么的不合时宜。一张冰做的脸上终于有了丝龟裂的痕迹。
“梅……”他张口刚欲说什么,却见梅渊已经迈着大步朝着小弥走去,自己的手抬到了半空,只能又不尴不尬地放了下来。
梅渊在小弥的身前两步处停了下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忽而转头向梦袭笑道:“秦家有好女,自名为罗敷。吾家好女也初长成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