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交中的双边与多边
我有一个朋友万万,我刚刚认识他的时候发现,他做事情细致认真,有一次,我在跟他说我最近遇到的一个问题的时候,他就说你可以找某某啊,我可以帮你联络一下。后来他到上海来工作,给我印象特别深的,是他在很短的时间里面就让很多朋友认识了他,关键还在于很多朋友都很推崇他。万万其实没啥背景,也没啥特别的能耐,但做事情很认真,同时也很注意在认识别人的时候让其他人对他产生好感,至少算是相识了,然后在遇到其他人的时候,在适当的情况下,他能互相推荐,让朋友之间有交叉共事、互助的机会,而在这个时候,他就成了大家共同的交集。这里面的关键在于,他与任何一个人的关系不只是双方的关系,而是带入了更多的多边资源,显著地弥补了他自己的有限性,他发挥的桥梁与纽带作用,使得他很容易成为其他人看重的人。
经常有一些年轻朋友向我请教,在初步认识别人之后如何与人保持关系?尤其是年轻人,个人能力、业绩、资源都很少,怎么能让别人对你有兴趣呢?我的这位朋友万万是一个例子,但这也不是全部。在双边关系的维护中,我们贡献的很大一部分吸引力来源于更多的多边关系。比如,我们把自己在其他场合做的有意思的事情、其他朋友讲的故事、其他有意思的书跟这边的朋友分享。很重要的是,我们不是就双边关系故意地要做什么维护,这与老同学、老朋友不同,也没有很久不见的思念,当大家在一起的时候,初识者往往是因为有些东西引起别人的注意,这种具有可注意价值的东西通常来源于更多的其他朋友。
社交说到底就是把我们在方方面面的社会场合与关系中的内容与故事当做题材,用作社会关系引发、维系与延伸的营养,很难想象一个本身既没新知,又没其他社会关系,也没有有趣话题,甚至连对其他新知新事的好奇心都没有的人,能够成为社交中受欢迎的人。而善于学习、主动探索、积极传播者往往在社交中占有优势。所以,我们在社交中产生的双边关系需要多边关系的支持,甚至需要在更大的圈子连接中产生更多的交往需要,而多边关系也需要双边关系注入更为凝聚与巩固的成分。两个好朋友如果有了更多共同的好朋友,那么即使有时候闹点矛盾,也可以让紧张关系得到缓解;相反,如果他们只有一对一的朋友关系,可纳入的支持资源就少了,友谊关系的周期也可能会短一些。
跳出循环社交
我认识不少朋友,大家都有那么几个朋友,但是他们平时就只和那么几个朋友来往,一起吃饭、一起逛街、一起租房、一起旅游、一起找工作,他们的关系是很稳定,但是似乎就只在他们几个人之间走动。有时候我问他们怎么不去找其他人玩儿,他们就说不认识其他人;我问他们为啥不参加单位组织的志愿者活动?回答是不认识其他人;我问他们为啥不去听大学的讲座,回答是不认识那儿的人;我问他们为啥不去报名实习,回答是不认识那儿的人。在这个意义上,似乎他们认识的人成了他们拓展其他社会关系的枷锁,或者逃避的借口,或者负面的动力,也许他们没朋友还更好一些。
我曾经粗略地测算,如果一个人与同一个朋友在一个月内见三次以上,其实更多的见面并不能增加他们之间的感情,反而浪费了他们本可以扩展到其他社会关系的时间、精力,甚至财务资源。过去社会底层的人喝二锅头时可能总是那几个酒伴儿,而所谓上流社会的人参加活动时认识的总是不少所谓的新老朋友,这种层级与交往圈的固定度既可能是因,也可能是果。我说的循环社交,是指在有限的朋友之间维持高频度的交往,这样的交往从眼下来看,对于人际沟通、压力缓解可能有帮助,但从长期的个人发展来说,则起到了封闭社交途径的作用,是有害的。跳出循环社交有三种典型的方法:一是滚雪球法,这是最简单采取的一种方法,就是在循环社交中的某一个人吸引离自己相对最近的另一个人进入社交圈活动,再让这个朋友引入与他关系相对较紧密的另一个人,这种方法可以用比较安全的方式解开循环锁;二是集体相识法,就是在原来圈子中的朋友相约一起旅行、听讲座,并参加其他社会活动,但事先确定要在这样的社会场所一起争取结识其他人,在结识其他人的时候再在群体范围内互相介绍;三是比较高压力的目标式结识法,约定在规定的时间内,大家要在业务活动、业余活动中各自认识陌生朋友,然后再安排时间让各自的新老朋友互相认识。不管哪一种方法,其目的就是要让社会交往不能长期保持在固定的成员范围内。
今天的年轻一代,因为家庭限制与学校任务限制的缘故,社交面小且类型单一,非常容易陷在以亲友和同学为主的循环社交里面,这个现象是可以理解的,但不要把这个现象看做是自然合理的,而应该以积极的姿态提醒大家,并提供破解循环社交的资源与方法,当然很重要的是机会与模拟示范。
扩大社交半径
社会学中有一种理论称为结构洞理论。每个人在不同的单位、不同的行当里工作,在??同的世界里生活,就是存在于不同的结构。我们要知道,搞好同行、圈子、家族的关系,比搞好与我们比较远的人的关系还难。
我们每个人都是生活在一定结构里的,就像大学里学化学的人在化学系,学法律的人在法律系,这就代表进入到一个结构里。我在电视台做兼职主持人,代表着我到另一个结构里面去了,得到一些人的认同,因为我把一些我做咨询的经验带去做节目。有一次,我碰到同台一个主持人,我跟他说,我跟谁谁谁认识,那个人就跟我说:“是吗?那家伙不怎么样啊。”后来我就发现,同台的主持人之间很少有互相欣赏的,我这个外来户反而更能被大家接受。其实,在同一个结构里面,你是不容易混出来的,我是干调查和咨询的,你如果到我们咨询行业说袁岳好厉害啊,同行们还不见得同意。但如果在另外一个结构里面,你是相对比较容易赢得尊敬的,因为另外一个结构对于你的专业是外行,稍微忽悠两下,他们就很相信了。化学系的学生怎么会知道那么多的法律呢?那里的人听你说一点儿,就会说化学真得太高深了,法律系的人讲一点点基础的知识,化学系的人也很佩服的。所以,在结构之间你比较容易交换价值。
这告诉我们,一方面我们要有专业精神,另一方面也不要把自己看得那么专业。我们不仅要广泛地培养对其他领域知识的兴趣,同时要适度地寻找在其他结构中的机会。这就是我们讲的社会交往技术中间的第一个要点--取向,你要在你的结构中间打一个洞,爬到另外一个结构里面去。英文中有一个单词是Crossover【跨越】,你跨越的时候,那里的人就觉得你这个人厉害,其实这没有什么厉害的,很多人都能做到。从社会资本的角度来说,这种跨越能够极大地改善我们资本的质量,我们说的社会交往的多样性规则,其实这个多样性跟这个取向也有很大的关联,在不同的结构中间,你会获得不同的朋友和不同的帮助。
第二个要点是我们强调的半径,你不仅要跨越,还要跨得比较远。为什么呢?我们每个人都有比较不好的部分和比较好的部分。犯罪分子中间,他们很多人身上是有天良的,是有闪光的东西的,也有一些人,比如明星,也有不好的地方。在不同的条件下,好的部分会发挥出来,通常人们发觉自己的潜力,尤其是把自己好的能量充分地发挥出来,跟他的见识距离有很重要的关系。
我们每个人都可以通过扩大见识来增加自己好的部分。假设你整天待在家里,无所顾忌,无所追求,也无所选择。突然有几个要来参观,你不一会儿就会自己把房间收拾好了,因为我们愿意在外人面前展现一个比较好的样子。现在我们假设你在弄堂里面表现不错,把你选为上海市政协委员,因为把你放到那个地方以后,你会努力表现出一些比较不一样的地方,让大家刮目相看,然后派你去两会,你会表现得更好。如果你在两会表现不错,再把你派到联合国去,你那时候会想,现在我代表中国人了,我要更好地代表中国人。鉴于你在联合国表现不错,我们发射神九的时候准备把你送到太空去,那个时候你想,我可不能给地球人丢脸。所以,你交往的半径越远,你表现得越优秀。人在扩张见识、扩大半径的过程中间,一方面会变得比平时敏感,另一方面会愿意表现自己优越的方面,所以,在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们今天特别鼓励大家不仅仅交一般的陌生人,你应该到更远的地方去旅行,扩大见识,才会知道世界上的人,印度人、巴西人、美国人与我们看问题的方式在文化上是不一样的。很多在我们中国人看来习以为常的东西,换成另外一种文化就不见得是这样。所以我们说,扩大半径不仅仅是优化自我,同时也能扩大我们选择的半径,增强我们获得这些东西的能力。
老爸的朋友
父亲是个场面上的人,在我懂事的时候就知道老爸走南闯北,认识的人很多,而且很少有他搞不定的事情。在我的印象中,不仅亲朋好友和一般邻居,就是我们地方的很多单位,也都请我老爸去帮助联络购买很多紧俏的电力、机器、砖瓦与其他物资,他的能耐就是能把一切熟悉与不熟悉的关系发展成朋友。
每次他回来,就听他吹与某人的交往,有什么有趣的故事,吃了什么好东西,一起去了什么好玩儿的地方,然后就有数不尽的发票堆在一起。发票似乎是他的宝贝,他什么都无所谓,但是谁动了他的发票,他一定和谁急。
在寂寞的乡村,其他的邻居们似乎也爱听老爸吹外面的见识,这也奠定了他在邻居亲友们中的地位,而且往往吹牛的结果就是人家禁不住请他帮忙,而他也很少拒绝,大有关系闲着也是闲着,不帮白不帮的味道。说起来,我的兄弟们都传承了一点我老爸的特性。
今天我在给很多人讲社会资本的时候,讲到人应该怎样先帮人家忙,应该接触各种不同的关系,善用组织活动,而我老爸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在我们这样一个没有家世的人家,怎么样能够做到到处都能说上话,可能他就是在不自觉中实践他天生的社会资本技能。
父亲几乎认识我上过的所有学校的老师与领导,与村里的书记、乡里与县里的领导都能说上话,而且常有交往。但最让我记忆深刻的是,他跟那些很不起眼的穷邻居的交往。
在我们村里,有一些大家公认的懒得打招呼的人,比如有一位邻居,平时村里人都把他当傻子,只有老爸每次看到他都有说有笑,而且给他讲一些外面的趣事,而他看到老爸擒点东西或者我家里有点事情就非要过来帮忙,如果碰见老爸坐在藤椅里乘凉,他必定过来和老爸开心地聊一会儿。村里还有一个外来户一家,一般人觉得很怪,大概也就是老爸才会去主动跟他们搭讪。和父亲平辈的一位常给他诊疗的施姓大夫,平时对谁都很严肃,独与老爸有说有笑,每次他来家里出诊,老爸总要说几个逗他开心的笑话。老爸对谁都开玩笑、讲笑话,他的有趣当然来自他的见识,他是我们那里不多的常年订报、天天听收音机的人,与其他人不一样的是,他知道的,也会尽量想让其他人知道,跟其他人分享能带给他更多的欢乐。老爸直到晚年卧病完全不能挪动的时候,依然坚持听电台节目,甚至还能靠得到的那点信息给人编故事。父亲去世已经十多年了,但他的那张全天候放松开心的笑脸总是印在我的脑海,最重要的是,他的笑脸对谁都能热情开朗。
哥们儿之道多迷思
我大约有四类哥们儿,一类如华声在线老总孙虹钢这样的,较为志同道合;一类如万通冯仑这样的,不讲立场,但互相招呼很买面子的;一类如清华的薛润那样的,观点常常不同,但能互相借重的;一类如厚土机构的邓清博士那样的,四海度量,样样能被他见容的。在这里说点不苟同老话儿的哥们儿之道,与读者分享。
迷思一:道不同不相为谋。志同道合者固然好,但如果志不同、道不合还能留下来沟通,发表见解,你如果能听到,也不失为对自己原有知识与见解的一种冲击与拓宽,人或有不同的依据和立论,如相与谈、相与谋,或对彼此有益。我也曾交往一些国有企业的老总、一些自我感觉良好的学者,每听完其实也多少受益,这些人不必人人为深交哥们儿,但若道不同而能坦诚相言、耐心相听,倒也不失为一种互补的哥们儿。
迷思二:近君子,远小人。其理大约是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但普天之下,君子寡而少,小人众而多。如果只近君子,则精英化、小圈子化、自我隔离化、对人歧视化,而实际的结果恐怕是自以为是君子,在众人眼中为公贼。作为一个实际的社会人就是义利兼容的,不讲利而空论义的人,最多也就是一侃爷;而讲利而有分寸、有规则,虽利字当先也未必不如那些空头义士。故关键在于为小人而做坦荡的小人,则小人未必不可做哥们儿,为君子的只自觉自己是高于世人的君子,其实也未是真君子,交之无益,不交也可。何况今天我们自己也大半君子小人的成分都有,所以哥们儿中有些小人、有些君子或属最平衡之道。
迷思三:惺惺相惜而为友。做朋友、哥们儿在心理上应该是讲究平等对待的,这倒也无可非议,但正如爱未必全是一见钟情的一样,哥们儿情义也不是一开始就必然能见其肝胆。古人云,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就是说真正的哥们儿需要时间的考验,不必总是一见如故,拍肩膀、下馆子的。人多少有点可学者、可佩处、可心仪的地方,就可虚心向学,认真求教,长此以往,机缘巧合,总有感动的或者可以着力的机会。如总以萍水之缘和一开始的惺惺相惜来选择哥们儿,大概普天之下没几个跟你能真正互相欣赏的人,何况看人也不是彼此可以一眼洞穿的。
迷思四: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作为青少年与心智幼稚者,这个道理或可有几分道理,但作为一个相对健全的成人,却不能全然顺从之。不近黑色,则白色不易湛然;不近红花,绿叶也不会那么彰然。在洋派之中,以本土古典近之,则古典为创新;在城市景观之下,荒漠的苍劲可为特色。人会为差异与别致所吸引,于同质之中恰会被消融和淡然。今天我们常听人说,我有一位下山大师、策划奇人、著名教授为哥们儿,其理在此。
如以我们的一生为一个行者,则哥们儿为人生之旅中的援力,固可有同心的旅者为伴,但多其他角度与立场的哥们儿,则可广纳兼听,减少偏误,此为福而非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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