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这些英雄与尼摩船长有什么心灵相通之处呢?我是否能从这些肖像中发现他的秘密呢?难道他是被压迫民族的捍卫者,奴隶民族的解放者?难道他参加了本世纪最后一次政治变革或社会变革?难道他曾经是令敌人闻之丧胆、可歌可泣的北美内战的英雄之一?
突然,8点的钟声敲响了。钟锤敲在铃上的第一声声响打断了我的思路。
我颤抖了一下,房间里仿佛有一双看不到的眼睛在窥视我内心的秘密,我匆匆地离开房间。
回到客厅里,我看了一下罗盘,我们的航向一直是向北,测速器显示我们的航速是中等速度,压力表指示在60英尺左右的深度。情况看来对加拿大人实行计划有利。
于是,我返回房间,穿上了保暖的海靴、水獭帽和海豹皮真丝外套。一切准备妥当。我等待着,仔细地聆听着,想会不会突然传来一阵叫喊声,告诉我尼德·兰在实施逃跑计划时被发现呢?可是我只听到机轮的晃动的声音。我担心不已,我想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但事与愿违。
还差几分钟就到9点了,我把耳朵贴到尼摩船长卧室的门上。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
于是,我来到光线昏暗、空无一人的客厅里。
我打开通向图书室的门,里面同样光线不足,一片沉寂。我站在正对着中央扶梯的门边,等待尼德·兰的信号。
这时,机轮的转动明显减慢,然后甚至完全停下来。“鹦鹉螺号”的航速怎么会发生了变化呢?这次停船对尼德·兰的计划是有利还是有弊呢?我说不准。
在“鹦鹉螺号”的沉寂中,我只听到我的心怦怦地猛跳。
突然,我感觉到一阵轻微的撞击。我知道“鹦鹉螺号”在海底停了下来。尼德·兰还没向我发信号。我坐立不安,很想去找他,让他再重新计划一下。因为我感觉到我们现在是在不正常的条件下航行。
这时,客厅的门打开了,尼摩船长走了进来。一看到我,他就开门见山地亲切地说:
“啊,教授先生,我正在找您呢,您知道西班牙的历史吗?”
此时此刻,我精神恍惚,脑子一片空白,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我对自己国家的历史深刻地了解,也会说不出一个字来的。
“怎么了?”尼摩船长又说,“您听到我说的话吗?您知道西班牙的历史吗?”
“不太了解。”我答道。
“许多学者都不知道,”尼摩船长说,“您请坐吧。”
他又补充说:
“那我来给您讲讲西班牙历史上的一段奇闻逸事吧。”
船长躺在一张长沙发上,我机械地坐在他身边的阴影中。
“教授先生,”他对我说,“请听我说。对于这段历史的某一方面,您一定会感兴趣的,因为它解答了一个您可能一直无法解释的问题。”
“我正听着呢,船长。”我说。我不知道我的谈话对象究竟想说些什么,我揣测着这件事是否关系着我们的逃跑计划。
“教授先生,”尼摩船长接着说,“假如您愿意,我们就从1702年说起。您应该知道,在那个年代,路易十四国王,自认为只要一挥手就能让比利牛斯山脉缩到地里,于是他就让他的孙子安儒公爵到西班牙去做国王。这个年号,菲利普五世的王孙,对内把西班牙搞得一团糟,对外与强敌发生了冲突。
“事实上,在1年之前,为了颠覆西班牙国王菲利普五世的统治,让一位将称为查理三世的奥地利亲王登基,荷兰、奥地利和英国三国皇室在海牙签订了一个结盟条约。
“当然,西班牙不得不抵制这个同盟,但西班牙缺乏兵源和海军。不过,只要那些满载从美洲运来的金银的大帆船一开进港口,西班牙就不缺资金装备军队。1702年底,西班牙正等待着一支满载着大量金银的船队的到来。由于当时有盟军的海军军舰在大西洋海域游弋,所以法国派遣了夏多·雷诺海军司令指挥一支23艘战舰的舰队为西班牙的船队保驾护航。
“这支船队本应该是开往加迪斯港的,但是当司令官夏多·雷诺获悉英国军舰在那一带海域巡逻,便立刻决定在法国的一个港口靠岸。
“西班牙运输船的船长们都一致反对这个决定。他们坚持把船队开往西班牙的港口靠岸,即使在加的斯港不能停靠,也可以停靠在位于西班牙西北海岸的维多港,因为那里还没有被封锁。
“夏多·雷诺海军司令官势单力薄,只好听从船长们的主张,把船队驶进了维多港。
“不幸的是,当时这个港口是一个没有设置任何防御的锚地。如此,他们必须在盟军舰队到达之前,赶紧把货物卸下。当时,如果不是发生了一场毫无意义的纠纷,卸货时间还是充裕的。
“您能理清这一连串事件的关系吗?”尼摩船长问我。
“完全可以。”我说,我还不知道他给我讲这段历史的目的。
“那我继续说下去。当时的情形是这样的。加的斯港的商人享有一种特权,只要是来自西印度的所有商品都要由他们接收。然而,在维多港卸下这些金条银条,就与他们的利益发生了冲突。于是,这群加的斯港的商人就跑到马德里去申诉,并从昏庸无能的菲利普五世那里得到了恩准,不准船队在维多港卸货,并把船队封停在维多港里,等到敌军的舰队解除对加的斯港的封锁后,再运回来。
“而正当菲利普五世做出这个决定时,英国的舰队已经于1702年10月22日到达维多港了。夏多·雷诺海军司令官不顾敌众我寡,英勇战斗。但当他看到一船船财富即将落到敌人的手中时,他便下令将这些装满财富的帆船烧毁、凿沉。”
说到这里,尼摩船长停了下来。老实说,我还没听出这段历史有什么地方会令我感兴趣。
“后来呢?”我问他。
“后来?阿罗纳克斯先生,”尼摩船长回答说,“我们现在正在维多港,您可以了解到这段历史的秘密了。”
船长站起来,示意我跟着他走。我已经恢复了平静,站起身来跟在船长身后。客厅里光线很暗,但透过透明的玻璃,可以看到闪闪发光的水波。我放眼望去。
在“鹦鹉螺号”的四周,半海里范围内的海水仿佛浸在灯光中。海底的沙层干净剔透。潜艇上的一些船员穿着潜水服,正忙着在黑糊糊的船骸中间清理一些腐烂的木桶和已破损的木箱。在这些木桶和木箱中,散落着一根根金条银条,以及数不胜数的银币和珠宝。沙上铺满了财宝。水手们背着这些贵重的战利品回到了船上,卸下包袱,又回去打捞这些取之不尽的金银财宝。
此时,我明白了。这里是1702年10月22日那场海战的战场。西班牙政府的运输船队就是在这里沉没的。在这里,尼摩船长根据他自己的需要,敛集了许多金银财宝,装进了他的“鹦鹉螺号”里。美洲将这些珍贵金属运出来,仅仅是给了他一个人。他是印加斯和费尔南多·哥尔戴(西班牙殖民统治者)的财宝的直接继承人!
“教授先生,”他微笑着问我,“您知道大海蕴藏着多少财富吗?”
“我知道,”我回答,“有人估计海水中处于悬浮状态的银有200万吨。”
“也许吧,但提炼这些银的成本比利润还大。而在这里,恰恰相反,我只要去收集人们丢弃的东西就可以了,而且不仅是在维多湾,在其他数以千计的在我的航海地图上标出的海难地点上,我只要都这样操作就行了。现在您明白了吗?我是个千亿富翁。”
“我明白,船长。请恕我冒昧说一句,您这样开发珍贵的维多湾,只不过比您的竞争对手公司先行一步罢了。”
“哪个公司?”
“一家得到西班牙政府授权特许寻找沉船的公司。公司的股东们对这笔巨额财富垂涎三尺,因为他们估计这些沉没的财宝价值5亿法郎。”
“5亿法郎!”船长回答说,“过去这里有5亿法郎,但现在已经不是这个数字了。”
“确实如此,”我说,“因此,最好先给那些股东发一个通知。这或许是个仁慈的举动,说不定他们会很感激呢。因为那些赌徒们最悔恨的就是他们疯狂美梦的破灭,而不是金钱的损失。总之,我一点也不可怜他们。我可怜的是那些贫苦的人,如果能把这么多的财富分给他们,本可以得到好好的利用,但现在对他们将永远毫无用处。”
我想我或许不应该发出这样的感叹,这会伤害尼摩船长的。
“一点用处都没有!”他激动地说道,“那么,先生,您以为我收集了这些财宝,就会把它们挥霍掉吗?照您的估计,我费尽心机收集这些财宝,难道只是为了我一个人吗?谁告诉您我没把它们好好利用呢?您以为我不知道世上还有很多受苦受难的人们和被压迫的种族,还有急需救济的穷人和要报仇的牺牲者吗?难道您不明白?”
说到这里,尼摩船长便打住了,他也许在懊恼自己说得太多了。我猜对了。不论是什么原因迫使尼摩船长到海底寻找自由,他首先还是一个人,他的心还在怜悯着人类的苦难,还为受奴役的种族和个人送去他的仁慈。
于是,我明白了当“鹦鹉螺号”航行在发生起义的克里特岛海底时,尼摩船长把那几百万财富送给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