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和船长两人待在客厅时,我也就没问他这件事。再说,我觉得他沉默寡言,忧心忡忡。过了一会儿,船长反常地下令打开客厅的嵌板,然后他一边在客厅里来回踱步,一边仔细地观察着水流。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做呢?我猜不出来。但对我来说,我得赶紧利用时间观察那些从我面前游过的鱼群。
在一群鱼里,我发现了亚里士多德曾经提过的、通常被人们称为“海泥鳅”的亚惠虾虎鱼,这种鱼在邻近尼罗河三角洲的咸水中较常见。在它们周围,游动着闪着磷光的大西洋鲷鱼,这种鱼属于鲷鱼科的一个种类。因为当大西洋鲷鱼出现在尼罗河时,便预示着尼罗河河水即将泛滥,所以埃及人视它们为神圣动物,以宗教仪式款待它们。同时,我还看到一些身长3分米的翼手鱼,这是一种鳞片透明的骨质鱼,青灰的颜色中点缀着青红斑点。这种鱼以大量的海底植物为食,所以肉质鲜美。古罗马的美食家对翼手鱼的烹调方法颇有研究,他们把翼手鱼的鱼杂配上海鳝的精肉、孔雀脑和红鹳舌,制成了一道连维特里斯也赞不绝口的佳肴。
另外一类爱贴着鲨鱼的腹部游动的海底居民--印头鱼,引起了我的注意,它让我想起古人的说法。按古人的说法,这种小鱼会附着在船的轮机上,导致船无法行进。在亚克兴战役中,就有一条这样的鱼附着在了安东尼的船上,使安东尼的对手奥古斯都轻而易举地取得了战争的胜利。看一个国家的命运到底是由什么操纵的啊!此外,我还看到了一些属于鲈鱼目的可爱的安第亚斯鱼,希腊人视这种鱼为神鱼,他们认为这种鱼能够驱赶经常来骚扰他们的海怪。安第亚斯的语意是花,希腊人从花鱼身上绚丽的颜色,由玫瑰红到红色直到鲜红的颜色变化,以及背鳍的瞬间反光来辨认这种鱼。我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些海中奇特的动物,这时,一个不速之客的出现打断了我的观察。
一个人出现在水中,一个带着皮囊的潜水人。不是一具随波逐流的尸体,而是一个用健壮的手臂划水的活人,他不时浮出水面换气,又立即潜入水中。
我转向尼摩船长,激动地叫道:
“一个人!一个遇难者!一定要不惜代价救他!”
船长没有回答,而是走过去靠在玻璃上。
那个人游了过来,把脸贴在嵌板上,观察着我们。
让我吃惊的是,尼摩船长朝他做了个手势。潜水人用手比画着作答,就立即浮出水面,再也没出现。
“别担心,”船长对我说,“那个人是马达邦角的尼古拉,绰号佩斯卡。他是西克拉岛上大名鼎鼎的、勇敢的潜水人!水是他的生命之源,他待在水里的时间比他待在地上的时间还要长,他不停地从一个岛游到另一个岛,直到克里特岛。”
“您认识他?”
“为什么不认识呢,阿罗纳克斯先生?”
说完,尼摩船长就向着客厅左嵌板边的壁柜走过去。
我看到壁柜旁有一个铁皮包着的箱子,箱盖上有一块铜片,写着“鹦鹉螺号”几个字,还有“动中之动”的题铭。
这时,船长并不介意我在场,他打开了箱子。那是一个装满金属条的保险箱。
那些金属条都是金条。这么大量的贵重金属是从哪里来的呢?船长是从哪里弄到了这些金子呢?他想拿来做什么呢?
我静静地看着。船长把金条一根一根地拿出,整整齐齐地摆进保险箱里,装了满满一箱。我估计这起码有1000公斤金子,也就是说至少价值500万法郎。
然后,船长把保险箱牢牢地关上,并在箱盖上写下了一个地址,看起来写的是现代希腊文。
做完这些之后,尼摩船长按下一个通过电线与机房连接的按钮。不久,就有4个人走了进来,他们吃力地把保险箱推出了客厅。接着,我听到他们用滑车把箱子拉到铁梯上。
这时,尼摩船长转身问我道:
“您刚才说什么,教授先生?”
“没说什么,船长。”
“那就这样吧,先生,晚安。”
说完,尼摩船长就离开了。
我非常疑惑地回到房间里,我的疑惑是可以理解的。我试图让自己入睡,可是怎么也睡不着,我猜测着那个潜水者的出现和那满满一箱金子之间的联系。所以尽管我想尽量让自己睡觉,但一切都是徒劳。过了一会儿,我感觉到船身一阵颠簸和晃动,“鹦鹉螺号”离开水底回到了水面。
接着,我听到了平台上传来一阵脚步声。我知道有人解开了小艇,并把小艇放到了海里。小艇和“鹦鹉螺号”的船壁碰撞了一下,之后就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
2小时后,又传来了同样的响声、同样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小艇被拖回船上,放回原来的位置,“鹦鹉螺号”又潜入了海里。
就这样,这价值数千万法郎的金子被送走了。送到大陆上的什么地方呢?尼摩船长的联系人又是谁呢?
第二天,我把昨晚发生的事告诉了康塞尔和加拿大人,并说这些事激发了我极大的好奇心。听了我的叙述后,我的同伴的惊奇一点不亚于我。
“但是他从哪里弄来这价值数百万法郎的金子的呢?”尼德·兰问。
至于这个问题,我现在无从回答。吃过中午饭后,我就回到客厅工作。
直到下午5点,我还在做着记录。这时,也许是由于个人的情绪,我感到特别燥热,不得不脱下我的真丝外套。这种现象真是奇怪,因为我们不是在高纬度的地方,另外,“鹦鹉螺号”潜在水里,温度是不可能升高的。我留意了一下气压表,它显示为60英尺。在这个深度,室内的空气热度是不可能这么高的。
我继续工作,但温度依旧不断升高,已经到了让人难以忍受的地步了。
我心里想着,船上着火了吗?
我正准备离开客厅,尼摩船长走了进来。他走到温度表前看了一会儿,转身对我说:
“42摄氏度。”
“我看过了,船长,”我回答说,“如果温度再升高一点,我们就支持不住了。”
“哦!教授先生,如果我们愿意,温度就不会升高了。”
“这么说,您可以随意调节温度了?”
“不,但我可以远离热源。”
“那么说,这些热气是从外面来的?”
“没错。我们正在沸水中行驶。”
“可能吗?”我叫道。
“请看。”
嵌板打开了,我看到“鹦鹉螺号”四周的海水都泛白了。一股含有硫黄的蒸汽在水中翻滚着,海水像锅炉中的水一样沸腾。我刚把手贴在一块玻璃上,就烫得立刻缩了回来。
“我们在什么地方?”我问。
“在桑多林岛附近,教授先生,”船长答道,“更确切地说,我们在尼亚—卡蒙尼岛和帕莱亚—卡蒙尼岛之间的海沟中。我想让您看看海底火山爆发的奇景。”
“我还以为这些新生岛屿的形成早已经结束了呢。”我说道。
“在火山地带,任何东西都不会静止的。”尼摩船长答道,“地球上这些地带不断地受到地下熔岩的影响。公元19年,据卡西奥多尔(古罗马的历史学家、政治学家)和普林的记载,在形成新岛屿的地方曾经出现一个叫冬娅女神的岛屿。不久,这个岛就沉入了海中。公元69年,它又浮了上来,但不久又沉到了海里。从那时开始直到现在,这个岛的升降运动就静止了。但到了1866年2月3日,在含硫黄的蒸汽中,一个叫乔治王岛的新岛屿在尼亚—卡蒙尼岛附近浮现了。2月6日,这两个岛就连了起来。7天后,即2月13日,又出现了阿芙罗艾沙小岛。在它和尼亚—卡蒙尼岛之间仅仅隔着一条10米宽的水道。这一现象发生时,我正好在这一带海域,我得以观察了整个地理运动过程。阿芙罗艾沙小岛呈圆形,它直径为30英尺,高为30英尺,由黑色的玻璃质熔岩夹杂着长石碎片构成。最后,在3月10日,一个更小的岛--雷卡岛,在尼亚—卡蒙尼岛附近浮现,自此,这3个岛便连了起来,形成了现在唯一的岛屿。”
“我们现在所在的海沟是在哪里呢?”我问。
“在这里,”尼摩船长指着一张希腊群岛地图,对我说道,“您看,我已经在这上面标示了新岛屿。”
“可是,这条海沟总有一天会被填平吗?”
“很有可能,阿罗纳克斯先生。因为自1866年以来,在帕莱亚—卡蒙尼岛上的圣—尼古拉港对面就浮现出了8个小熔岩岛。显然,在不久的将来,尼亚岛和帕莱亚岛是会连起来的。如果说,太平洋中的新陆地是靠纤毛虫形成的,那么这里则是靠熔岩形成的。您看,先生,这是海底地壳运动的奇观。”
我走近玻璃窗。“鹦鹉螺号”停止了行驶。热度越来越令人难以忍受。由于受到铁盐的染色作用,本该是白色的海水被染成了红色。尽管“鹦鹉螺号”的客厅的门紧紧地关闭着,但仍有一股令人恶心的硫黄味渗了进来。我看到了一些鲜红的火焰,它的光亮甚至令船上的灯光都黯然失色。
我浑身是汗,喘不过气,我都快被煮熟了。是的,我确实觉得自己快被煮熟了。
“我们不能在这沸水里待太久。”我对船长说道。
“是的,不然就太冒险了。”尼摩面无表情地说道。
船长一下命令,“鹦鹉螺号”就掉头,离开了这个熔炉。因为在这里逞能必然会受到惩罚。一刻钟之后,我们浮出海面换空气。
我有一个想法,如果尼德选择在这一带海域逃跑,那我们可就葬身于这片火海了。
第二天,2月16日,离开了位于罗得岛和亚历山大岛之间的这块深3000米的海域,“鹦鹉螺号”横穿塞里可海,绕过马达邦角后,就把希腊群岛远远地抛在了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