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出一声绝望的喊叫声!康塞尔举起枪来,同时瞄准了10米开外一个摇晃着投石器的土著。我正想上前制止他,可他的枪响了,子弹击碎了土著手臂上的护身灵镯。
“康塞尔!康塞尔!”我叫道。
“怎么啦?先生,难道你没看见那个土著已经开始攻击了吗?”
“一个贝壳怎么能同一个人的生命相比呀!”我对他说道。
“嘿,混账!我宁可他打碎我的肩胛骨,也不忍让他打碎我的宝贝!”康塞尔高叫着。
康塞尔说的是心里话,但我并不赞成他的看法。事实上,情况发生变化已有些许预兆,不过,我们当时对此没有觉察。这时,有20多条独木舟将“鹦鹉螺号”团团围住。这些独木舟由被掏空的树干制成,长而且窄,为便于行驶,每条独木舟上还配有两条浮在水面上的竹制长竿以保持平衡。我看见上身赤裸、技术娴熟的划桨者驾驶着独木舟向我们驶来,心里不由得害怕起来。
显然,这些巴布亚人曾经跟欧洲人打过交道,他们能够识别出欧洲人的船只。可是,对于那个横卧在海湾里的,既没有桅樯又没有烟囱的长条形圆柱钢铁体,他们会怎么想呢?他们认为,这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因为,他们起初徘徊在距离“鹦鹉螺号”相当远的地方,不敢靠近。可是,当他们看到“鹦鹉螺号”停着一动不动,于是,他们便壮起胆子,想方设法了解“鹦鹉螺号”的习性。我们应该加以制止这种亲近的行为。我们的武器不能发出巨大的爆炸声,便不足以震慑那些土著,他们畏惧的可是那能发出巨响的大炮。虽然雷电的危险在于闪电,而不在雷鸣,但是,如果没有那轰隆的巨大雷鸣,恐怕也不会那么可怕。
这时,那些独木舟已经逼近“鹦鹉螺号”了,雨点般的箭落在了潜艇上。
“见鬼!下冰雹了,估计还是带毒的冰雹呢!”康塞尔说道。
“必须告诉尼摩船长。”我一边说,一边从舱口进入船里。
来到客厅,我发现这里没有任何人。我冒昧地敲了敲船长的房门。
船长回应我一声“请进”。走进房间,我发现船长正在仔细地计算着,里头还有许多X和其他代数符号。
“打扰您了。”我礼貌地说道。
“是的,阿罗纳克斯先生。”船长答道,“不过,我想您一定是有重要事情找我。”
“非常重要。那些土著的独木舟已经把我们团团围住,要不了几分钟,我们一定会遭到好几百名土著的攻击。”
“噢!”尼摩船长平静地应道,“那些人是乘他们自己的独木舟来的?”
“是的,先生。”
“好吧!只要将嵌板关上就可以了。”
“确实如此,不过,我是来告诉您……”
“没有比这更容易的了。”尼摩船长说道。
于是,尼摩船长按动一个电钮,把命令传达到船员舱。
“看吧,这就办妥了,先生。”过了一会儿,他对我说道,“小艇放置好了,嵌板已经关闭。您用不着担心,我想,那些先生是不可能将这钢铁墙壁撞破的,因为,就连你们的那艘战舰的炮弹都击不穿它。”
“是的,船长,但是,危险依然存在。”
“什么危险,先生?”
“为了让‘鹦鹉螺号’换空气,明天这个时候,我们必须打开嵌板……”
“这是毫无疑问的,先生,因为我们的潜艇就像鲸鱼一样需要呼吸。”
“但是,要是这时巴布亚人占据了船上的平台,我真不知道,您打算如何阻止他们进入潜艇里呢?”
“先生,您认为他们能上船来吗?”
“我想是的。”
“那么,先生,让他们上来好了。我找不到任何理由阻止他们。事实上,这些巴布亚人都是一些可怜的人。再说,我不希望我在格波罗尔岛上的访问,要让这些可怜的人付出生命的代价,哪怕是一个人的生命,我也不愿意。”
既然他如此说,我便打算退出去了。可是,尼摩船长请我坐到他的身旁。他兴致勃勃地问我一些关于我们在陆地上游览的情况和狩猎的情况,他似乎并不了解那个加拿大人酷爱肉食。接着,我们谈及各种各样的话题。尼摩船长并不比以前更加容易感情外露,但却显得更加和蔼了。
特别需要提及的是,我们谈到了“鹦鹉螺号”目前的处境,“鹦鹉螺号”搁浅在杜蒙·居维尔险些送命的那个海峡里,船长就这个问题接着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这位居维尔是你们那些伟大的海员当中的一个,他是你们最具智慧的航海家之一!居维尔是你们法国的库克船长。一位不幸的学者啊!他战胜了南极的冰层、大洋洲的珊瑚礁,躲过了太平洋那些食人的家伙,却不幸在火车事故中丧生了!要是这位精力充沛的人,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能够思考的话,您能想象得出,他最后想到的会是什么?”
说到此,尼摩船长显得非常激动,而我也受到了他那种情绪的感染。
随后,我们拿着航海地图,再次回顾了这位法国航海家的丰功伟绩,他所做的环球航行,他的两次南极探险,使他发现了阿德利和路易—菲力普两块陆地,以及他对大洋洲地区主要岛屿所做的海洋测量记录。
“你们的居维尔在海上能够做到的,”尼摩船长对我说道,“我在海里都做过了,而且做得比他更方便、更全面。‘星盘号’和‘虔诚女号’两艘船,不断遭受大风暴的袭击,颠簸不已,无法与‘鹦鹉螺号’相比,‘鹦鹉螺号’是一间宁静的工作室,它在海洋之中可以泰然处之!”
“不过,船长,”我说道,“杜蒙·居维尔的小型护卫舰与‘鹦鹉螺号’有一点相似之处。”
“哪一点呢,先生?”
“就是‘鹦鹉螺号’同那两艘护卫舰一样搁浅了。”
“先生,‘鹦鹉螺号’并没有搁浅,”尼摩船长冷冷地回答我,“它只是在海床上面歇息。居维尔为其军舰脱浅,必须做艰苦卓绝的工作,而且操作起来非常困难,而我却什么都不用干。‘星盘号’和‘虔诚女号’险些沉没,但是,我的‘鹦鹉螺号’却没有任何危险。明天,在预计的日子,预计的时刻,海潮就会将它稳稳当当地托起。‘鹦鹉螺号’又将在海洋之中穿梭航行。”
“船长,我不怀疑……”我说道。
“明天,”尼摩船长站起身来,打断我的话,“明天下午2时40分,‘鹦鹉螺号’船只将漂浮在海面上,丝毫无损地离开托雷斯海峡。”
船长自信地说完了这番话,然后就微微欠下身来。这示意我可以离开了,于是,我回到了我的房间。这时,康塞尔正等候在我房里,想了解我同船长会晤的结果。
“我的好小伙子,我似乎觉得,每当我担心他的‘鹦鹉螺号’遭受巴布亚土著的威胁时,船长总是带着嘲讽的语气回答我的问话。因此,我只想对你说:相信船长吧,放心去睡觉吧。”
“先生,不需要我做点什么吗?”
“是的,不需要,我的朋友。尼德·兰在干什么?”
“先生,请原谅我,”康塞尔答道,“尼德正忙着做袋鼠肉饼,那将会是一道美味佳肴!”
我在床上躺下了,却难以入眠。我听到那些土著在船的平台上跺脚,同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这一夜就这样过去了,而船员们却仍旧无动于衷。他们丝毫不为土著的出现而感到不安,就像守卫铁甲堡垒的士兵对铁甲上奔跑的蚂蚁毫不在意。
早晨6点,我起床了。嵌板还没有打开,船舱里的空气还未更换,但是,总是装满了空气的储藏库运转起来了,将几立方米的氧气输入“鹦鹉螺号”缺氧的空气中。
我在我的房间里一直工作到中午,始终没有看见尼摩船长。“鹦鹉螺号”似乎没有做任何起航的准备。
再等了一会儿,我来到了客厅。时间正好2点30分,再过10分钟,海潮就要达到最高点了。要是尼摩船长没有估计错误,“鹦鹉螺号”马上就要脱浅了。否则,它想要离开这珊瑚石床,不知道还要这样等待多少岁月呢。
然而,没过多久,我便感觉到船身出现某种预兆性的颤动。我听到珊瑚石灰质凹凸不平的表面与船底板摩擦所发出的咔嚓咔嚓声。
2点35分,尼摩船长出现在客厅里。
“我们马上就要起航了。”他说道。
“啊!”我喊道。
“我已经下达命令打开嵌板。”
“但是那些巴布亚人呢?”
“哪些巴布亚人?”尼摩船长稍稍耸了耸肩,反问道。
“他们不会进入‘鹦鹉螺号’里来吗?”
“怎么进来?”
“从您叫人打开的嵌板口冲进来。”
“阿罗纳克斯先生,”尼摩船长平静地说道,“他们是不可能从‘鹦鹉螺号’的嵌板口进到里面来的,即便是嵌板口打开的时候。”
我看了船长一眼。
“难道您还不明白吗?”他对我说道。
“完全不明白。”
“好吧!跟我来,您就会明白了。”
我向着中央扶梯走去。尼德·兰和康塞尔已经在那里了。他们惊讶地看着几个水手将嵌板打开,可与此同时,外面响起了阵阵疯狂的吼声和那可怕的叫骂声。
嵌板向外放下来了。20副可怕的面孔出现了。然而,第一个将手放在铁扶梯上的土著,像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往后推,他拔腿就跑,同时发出阵阵喊叫,而且还超乎寻常地手舞足蹈着。
他的10个同伴跟在他后面,一个接一个地触摸那铁扶梯。这10个人也都遭遇到和他同样的命运。
康塞尔欣喜若狂。受急躁天性的驱使,尼德·兰冲到铁扶梯边。但是,当他的双手抓住铁梯扶手时,他也被击得仰面朝天。
“活见鬼!我遭电击了!”他叫喊着。
这句话为我解释了一切。那不再是一根铁梯扶手,而是一条金属电缆了,它接着船上的电,直通到船的平台上面。只要谁摸着它,都会遭到一种令人害怕的震动--如果尼摩船长将他的发电组的所有电流都传送进这根导体中,那这种震动足以致命!事实上,尼摩船长是在来犯者和他之间拉起了一道电网,任何人都别想穿越它而又不受到伤害。
因此,那些被吓得失魂落魄的巴布亚土著都已向后退缩,他们个个害怕得惊慌失措。我们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安慰尼德·兰,替他按摩身体。因为此时,他像被魔鬼附身般咒骂个不停。
就在此时,“鹦鹉螺号”受到海潮最后一次波涛的掀动,离开了它所搁浅的珊瑚石床,时间正是船长预计的2点40分。“鹦鹉螺号”的螺旋桨在庄严而缓慢地拍打着海水。船速渐渐加快,向着大海洋面行驶开去,安全地驶离危险的托雷斯海峡。